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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二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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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馬車上沿着官道朝岳陽城方向緩緩行進,陳無雙有些渾渾噩噩的頭疼,昨天一場大醉喝的不是玉庭春之類的好酒,就是楚州地界上有名的燒刀子,這酒後勁十足,老於世故的劉掌櫃看出少年好像是有難以啓齒的心事,也就沒有多勸,捨命陪君子,三個人喝了十幾壺烈酒,本來身子就虛的呂掌櫃一覺睡到晌午,錯過了送一送剛送上百萬兩銀票的財神爺。

    生意人都講究個排場,這駕前兩年花重金買下來的馬車,劉掌櫃自己都沒捨得坐過幾回,車廂裏早就用檀香薰過,一種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得瀰漫在鼻端,歪坐着的陳無雙皺眉輕輕揉着太陽穴,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趕車的少年閒談。

    這少年看起來年紀跟他差不多大,卻是個跟在劉掌櫃身邊見過不少世面的,笑呵呵很是健談,每次回頭看向陳無雙放在身邊的長劍,眼神裏都滿是羨慕,他平日裏清閒時候就喜歡去茶樓花上幾枚銅板,聽說書先生講些高人修士行俠仗義斬妖除魔的段子,最仰慕用劍的修士,尤其是身上白衣一塵不染的陳無雙這種賣相極佳的劍修,幾乎滿足了所有少年人的嚮往。

    “聽我家掌櫃的說,您是從京都裏來的大人物,不知道見沒見過司天監那位三劍除妖一等風流的無雙公子?”趕車的少年也姓劉,笑起來就露出一口不太整齊的牙齒,照常半仙的說法,相書上白紙黑字寫着,牙齒生得整齊的人脾氣都不太好,這個少年好像一點煩心事都沒有,從見着第一面,他臉上就始終帶着深深淺淺的笑意。

    陳無雙自嘲地笑了聲,若是放在以前肯定得抓住機會自吹自擂一番,是人都抑制不住好奇心,可當知道的事情越多,心裏就會不可避免地隨之越發沉重,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也許就是年紀增長之後行事逐漸穩重的原因所在,一等風流的少年劍仙笑罷,淡然道:“見是見過的,其實陳無雙就是個連自己要做什麼都弄不清楚的可憐蟲,活在世上都是苦命人罷了。”

    姓劉的少年聽他竟然這麼說自己仰慕的人,不滿地甩着鞭子發出清脆一聲,心道難怪都說世人最見不得別人過得好,高高在上的修士也一樣,車廂裏這位真要是見着無雙公子,只怕立馬就會換上一副諂媚小人嘴臉滿口阿諛奉承,卻在這裏大言不慚,反駁道:“苦命人?您這話說的,我在朔陽城都聽說了,無雙公子是司天監的嫡傳弟子,不光修爲高,連皇帝陛下都欽點了他爲新科探花郎,這還能叫苦命人?那天底下除了太子殿下,可就再沒有命好的了。”

    一向言語上不曾喫過虧的陳無雙,被他一番話說得心頭髮堵,搖頭苦笑道:“光見賊喫肉,沒見賊捱打。出身司天監,那位公子爺看起來翻雲覆雨風光無限,其實誰心裏沒有苦處啊,說他是苦命人一點都不假,京都里人人都知道,他不是陳家血脈。”

    少年不屑地嘁了一聲,再不是陳家血脈,觀星樓主的位子也輪不到旁人頭上,“那又怎麼了,我原本也不姓劉,是爹孃病故以後掌櫃的見我孤苦無依,才把我帶回劉家做事。這不,掌櫃的說了,等把您平安送到岳陽城,回去就把女兒許配給我,以後商號裏大大小小的事都讓我慢慢接手,一個女婿半個兒嘛,我都不覺得命苦,無雙公子哪裏會因爲這個委屈?”

    有時候陌生人不經意的話語,反倒比最親近之人的勸慰更有用,陳無雙舍下墨莉跟沈辭雲獨自上路,就是因爲在確認了身世之後,覺得在這樣的事實面前,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想躲起來清靜一陣子,外傷內傷都能治,唯有心傷只能一個人慢慢恢復,可聽見趕車的少年說起這些,陳無雙卻忽然就有了一種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溫暖感覺,輕聲問道:“你···你不想親爹親孃?”

    少年仍是笑着,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輕鬆道:“想啊,怎麼不想。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逢年過節的去墳前燒一疊紙錢、磕三個響頭,日子該過還得過,端着誰家的飯碗就得給誰家賣命,這個天經地義嘛。姓什麼不重要,做的事情不愧對先人就是了,以後要是能生兩個兒子,一個讓他姓劉,報答掌櫃的恩情,另一個就改回原來的姓氏繼承香火,這就算是忠孝兩全了,您是見多識廣的,是不是這麼回事?”

    車廂裏的白衣公子嘴角漸漸彎起,點頭道:“是這麼回事,是這麼回事。”趕車的少年說的不是從聖賢書上學來的道理,而是市井百姓過日子過出來的道理,聽着卻比之乎者也更順耳也更走心,讀萬卷書果然不如行萬里路,這些話要是換做是陳仲平或者空法神僧說出來,陳無雙多半會暗罵一句站着說話不腰疼,可從同病相憐的人嘴裏說出來,倒讓他有一種感同身受的親近。

    那少年見陳無雙連連點頭,先前心裏的一絲不滿就隨即煙消雲散,甩了兩下鞭子催着馬匹走得快些,繼續道:“有時候我也想攢些錢去駐仙山啊越秀劍閣的碰碰運氣,保不齊就有修爲高深的前輩覺得我算是個可造之材,做個跟您一樣腰懸長劍行走江湖的修士,可冷靜下來再琢磨琢磨,修士也不一定就比我現在過得快活,每個月有五六兩銀子揣進兜裏,清閒時候打上半斤燒刀子,再切上兩斤城北老王頭的醬牛肉,多好。等成了親吶,婆娘孩子熱炕頭,無病無災的給個侍郎做都不換,江湖上的事偶爾去茶樓聽着過過癮就罷了。”

    陳無雙笑而不語,很願意聽他絮絮叨叨。

    少年也沒有停下的意思,說得眉飛色舞,“其實我呀,也說不上喜歡不喜歡掌櫃家的閨女,嗐,咱又不是皇帝家的太子,娶媳婦哪有那麼多講究,她不煩我、我不煩她,這不就是好事?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對,您瞧瞧,我常聽掌櫃的說起來,叫人生哪得盡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自己過日子自己知道冷暖就得了,說什麼命苦不命苦的,誰會管你?到時候我要是真能有兩個兒子,一人繼承一家香火,這是多大的福分吶,死了的人什麼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得惜福。”

    這些話糙理不糙的碎碎唸叨,趕車的少年說者無心,陳無雙卻覺得比那三次頓悟都重要,只覺心裏豁然開朗,笑道:“嗯,這麼說陳無雙也得娶個能生倆兒子的媳婦纔好。”揮着馬鞭的少年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回過頭來,“那是自然,無雙公子那等身份,光媳婦不得娶個七八房?別說生倆,就是生三五十個,司天監也養得起。”

    陳無雙啞然失笑,暗自慶幸得虧墨莉不在身邊,否則這話被她聽了去可不太合適,陳伯庸自作主張把黃鶯兒許給他做妾室的事情,至今他都沒想好怎麼跟那黑裙少女解釋。

    趕車的少年對楚州境內的官道極爲熟悉,馬不停蹄地朝岳陽城方向走,官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少,暮野四合時才漸漸冷清下來,看了看四周景緻推斷所處位置,回頭道:“公子,咱們這一天走得不快不慢,離岳陽城還有三百餘里,前面再有二十多裏有個小鎮子,我倒是不怕熬夜,這馬匹卻得歇歇,您看?”

    本就不急着趕路的陳無雙當然沒有異議,遞給他一張二十兩的銀票,“找個飯菜可口的店家歇歇腳,出門在外不能虧着嘴,咱倆尋個清靜喝一壺酒。”少年笑着答應,卻沒有接那張銀票,拍了拍胸口處,“不用公子花錢,掌櫃的給了我不少銀子,囑咐過讓公子喫好喝好,前面那鎮子我去過幾次,有一家客棧的飯菜還行,這時候兔子正肥,運氣好的話能嚐嚐野味。”

    見他不接銀票,陳無雙剛想勸他收下,就當過些日子成親的賀禮,區區二十兩而已,對讓人豔羨的新科探花郎來說不算什麼,可沒等張口,神識就察覺到附近有一強一弱兩道修士氣息正朝着馬車而來,眉頭一皺不再出聲。

    不多時,趕車的少年啊喲一聲拽起繮繩止住馬車,前面攔路的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修士,女子臉色蒼白捂着胸口有些站立不穩,男的伸手攬着她肩膀,哐當把一袋鼓鼓囊囊的銀子拋到馬車上,急促道:“那些銀子夠買你的馬車了,快下來。”

    知道趕車的少年應付不了修士,早用神識探明對方情況的陳無雙弓身從車廂裏鑽了出來,一男一女都是劍修,男子顯露出來的氣息能有三境五品修爲,而女子的氣息斷斷續續極爲不穩定,看樣子應該是還沒有踏進三境,身上受了內傷。

    那男子看清車廂裏出來的白衣少年手提長劍,劍修當然懂劍,光看那支用南海鮫皮包覆的劍鞘就知道那柄劍不是凡品,忙見禮道:“是在下魯莽了,不知道兄臺在車上,我師妹受了傷不能御劍,兄臺可否割愛將這駕馬車讓與我?”

    陳無雙搖搖頭,道:“這馬車的主人不在此處,我不好做主。要是二位想去岳陽城,車廂裏寬敞,咱們一路同行就是。”男子劍修猶豫了片刻,或許是看陳無雙不像個邪修,自報家門道:“在下週和淵乃是蒼山劍派弟子,後面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歹人追殺,或許會給兄臺添麻煩。”

    心裏悲苦愁緒消散大半的陳無雙正愁着沒地方發泄一頓,挑眉問道:“哪裏來的歹人?先上車再說,我這裏有療傷用的丹藥,同爲正道劍修,路見不平豈能袖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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