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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我有的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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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民間有句俗話,叫獅子滾繡球,好事在後頭。

    雲州、海州兩地百姓逢年過節都有舞獅、舞龍驅邪納吉的習俗,但獅子這種瑞獸的形象具體是何時從哪裏傳入大周,已然時間久遠不可追溯,倒是有說法,稱獅子乃是龍生九子中威率百獸的第五子狻猊,喜煙火氣,能食虎豹。

    陳無雙的手剛一觸及那顆這些年被前來討吉利的百姓摸得包了漿的圓滾滾繡球,立即先驚後喜,分明感覺繡球中有一絲極爲晦澀的氣息散出來,順着他手指直入體內,不沿經脈去丹田,反而逆行而上去了眉心識海,與在洞庭湖畔龍王廟裏第一次見到常半仙時,從邋遢老頭手裏強行借來的那顆古怪珠子裏所蘊含的氣息幾乎完全一致。

    感受了片刻,白衣少年抽回手後退兩步,瞬間就明白了康樂侯許青賢爲何要囑咐許佑乾,一定讓陳無雙摸一摸那繡球,不出所料的話,當年陳家先祖佈陣鎮壓天下氣運的十四件異寶之一,就被善用燈下黑手段的常半仙施法藏在繡球之中,有殘存氣運之力偶爾逸散,所以才讓摸到繡球的人沾染到些許,從而文能成就功名、武能增長修爲。

    見陳無雙低頭不語若有所思,小侯爺笑着輕聲道:“有一位前輩曾說過,不光修士有氣息,世間萬般生靈只要是個能喘氣的就都有氣息,只不過修士修出真氣後,自身氣息會變得醇厚濃郁些,他當年自認本事不夠,纔出此下策借萬民氣息混淆,掩人耳目。”

    白衣少年登時想通,這事極爲有道理,任平生那種十二品可稱劍仙的巔峯修士,就算是收斂了全部氣息,有心人仔細打量也能發現他目蘊精光神完氣足,但要是混在喧囂熱鬧的集市裏被衆人污濁而混雜的氣息掩蓋,想短時間內把他找出來卻不容易,就是這個道理。

    但陳無雙心裏還有一個疑惑,點頭問道:“你說的那位前輩,可是姓常?”許佑乾嗯了一聲,苦着臉道:“就是那位給我取了這麼個名字的前輩,我只知道他是姓常,但至今沒見過其人。”

    小侯爺的名字寓意本來是好的,護佑乾綱,可自小就沒少被岳陽城裏善意取笑說康樂侯不喜韜光養晦,擺明了要讓天下人都知道許家有錢,小侯爺暗地裏想過很多次,要是有機會見着那位常前輩,打得過就揍他一頓解氣,打不過就好言相求,怎麼着也得改個名字纔好,你聽聽人家司天監這名字取的,陳家幼麟舉世無雙,聽着就帶勁。

    墨莉瞧着小侯爺這副苦惱的模樣很是有意思,淺笑道:“你見過那位前輩的。”這話一出口,許佑乾短暫愕然之後立即想到,自己被妖婦追殺時遇到陳無雙那回,白衣少年身邊確實有個洞庭湖上沒見過的邋遢老頭,頓時大喜,照那老頭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樣子,可不像個能禁得住紫霄神雷訣的。

    “辭雲,你來試試。”陳無雙閃身讓開位置,他心裏隱約有個猜測,目前天底下能印證這個猜測的除了自己就是一路同行的沈辭雲,青衫少年早就在一旁躍躍欲試,墨莉跟白衣少年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可知道,陳仲平戲言要當做徒兒聘禮的那截三尺翠竹,可一直就被師姐珍而重之地收着,真要來楚州求姻緣的是他自己。

    果然,沈辭雲的手剛碰到雄獅子腳下踩着的繡球,陳無雙神識就察覺到他神情一怔,顯然同樣也感受到了繡球裏隱晦散出來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心中疑惑頓時解開,這些年正月十五上元節前來摸繡球的修士不少,其中難免有一些修爲不弱的,可都沒有感知到任何異常,原因就在於,除非身上有同爲十四異寶之一的物件,否則不會吸引繡球裏的氣息散出來太多,墨莉就沒感覺到。

    陳無雙身上有那顆常半仙送的闢塵珠,沈辭雲身上有劍山得來的古劍卻邪,兩者都曾鎮壓一州氣運,故而才能引發繡球中另一件異寶的反應。青衫少年下意識輕咦了一聲,許佑乾頓時眉頭一皺,狐疑地打量他兩眼,陳無雙嘿笑着牽馬昂然從他身側踏進侯府大門,聲音極輕道:“別猜了,卻邪劍在辭雲手裏。”

    康樂侯府不愧是有千年底蘊的大氣象,整座宅院隨處可見匠心,一進大門就有護院接過陳無雙跟墨莉手裏的繮繩牽着兩匹黑馬去了馬廄,沈辭雲猶豫片刻落在最後,門前空無一人時又學着師姐伸手摸了摸雌獅子腳下栩栩如生的小獅子,這纔跟在後面進了門。

    足有一丈多高的影壁上浮雕着七條四爪青龍,或盤身或昂首,世襲罔替的一等侯爵,這也不算太過譖越,繞過影壁便是三步一景,長廊裏每隔數丈就懸掛着一面牌匾,落款的名字墨莉不認識,但字跡各有千秋,多是光風霽月、高山仰止、潤物細無聲一類的讚譽之詞,沈辭雲擡頭看了幾面,其中有一個落款的名字倒是有些印象,恍然記起來應是幼年在村子裏曾聽教他識字唸書的李老夫子提過。

    走了半柱香功夫,陳無雙暗道當日在洞庭湖上這有錢的小子確實沒有胡吹大氣,許家府上的年輕丫鬟個個能稱得上是美人兒,而且想來是小侯爺品味如此,十個丫鬟裏得有八個胸前傲然挺立,都穿着極爲合身熨帖的水色衣裙,身段猶如江水過峽,從雙峯挺拔順勢而下到腰間陡然收勢變成盈盈一握,而後再向下又是另一座峯巒,單論身段,黑紗覆面的墨莉也得自愧不如。

    三繞兩繞,有錢的小侯爺就領着他們到了一座水潭邊的小亭子,上書三個大字“劍氣近”,墨莉擡眼看落款,竟是許青賢親筆所寫,許佑乾引着三人在亭子裏坐下,笑道:“陳大哥,這亭子還是新建起來的,當日仲平前輩便是在這裏御劍升空,一道青冥劍氣劈了數十間房屋,把老管家心疼得半個月沒睡好覺。”

    陳無雙深以爲榮,劍氣近這三個字原來是這麼來的,感慨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啊。”墨莉翻了個白眼,合着你師父上門蠻不講理拆了人家府宅,你還覺着這是臉上有光的事情?許佑乾嘿嘿一笑,清脆拍了幾下手,立即就有排成一隊的丫鬟各自端着托盤上來,手腳麻利地迅速佈置上一桌子菜餚,海魚不加佐料直接清蒸,去皮去刺肉質純白湯汁清淡,看着就有食慾。

    “先喫再說,還是先說再喫?”在自家府上的小侯爺卻沒敢坐在主位,陳無雙索性推了墨莉去坐,自己跟沈辭雲一左一右挨着許佑乾,伸手夾了口菜,“分什麼先後主次恁多講究,邊說邊喫。”眼看陽春三月,這時候採來田間地頭的脆生野菜洗乾淨涼拌最可口,苦澀中帶着清香,用來下酒極爲合適,反倒比那些動輒十數道工序做出來的菜品喫着應口。

    許佑乾點點頭,把桌上盛清蒸海魚的盤子往墨莉面前推了推,再朝遠處打了個手勢,水潭邊等着伺候的老管家立刻會意,交代護院們盯緊些,那座亭子方圓二十丈誰都不許靠近,陳無雙察覺到他的動作,對挺對脾氣的小侯爺更是欣賞,半大孩子能有這般城府心機和行事手段,難怪許家一門千餘年間長盛不衰,隨即悄然散出神識籠住亭子,縱然隔牆真有耳,五境修爲之下的修士也聽不了半個字去。

    事關緊要,小心駛得萬年船吶。

    猶豫了一下,許佑乾欲言又止,陳無雙笑道:“怎麼着,又想挨踹?”洞庭湖上白衣少年曾不輕不重踹過小侯爺一腳,揭人不揭短,這時候舊事重提意思很明顯,沈辭雲跟墨莉都不是外人,有話只管痛痛快快說,沒必要藏着掖着。

    “繡球的事情,陳大哥跟沈大哥想來都清楚了,洞庭湖上那幫王八蛋就是爲這個來的,不過到現在他們還矇在鼓裏沒有明着對我家動手,可是···我爹爹擔心兇獸對氣息感知最爲敏銳,常前輩當年佈下的禍水東引障眼法瞞不過那條黑蟒許久,給別人拿去不放心,這東西陳大哥要是想要,許家隨時願意奉送,只求司天監念康樂侯府一個人情。”許佑乾站起身來提着酒壺給三人都倒了一杯,自己卻換了杯茶水陪着。

    陳無雙笑罵道:“你爹爹淨會拿着不是當理兒說,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得顛倒黑白,當公子爺是個傻啦吧唧的愣頭青?眼下那物件對許家而言是個燙手山芋,巴不得我快些來拿走,還好意思讓司天監念你們一個人情,你說這話我也看不見,墨莉,你瞧瞧這小兔崽子臉紅不臉紅?”

    看來身穿蟒袍的許青賢是有意避了出去不在府上,怎麼說他也算是陳無雙的長輩,這些厚顏無恥的話總不太好說出口,所以才把跟白衣少年多少算是有些交情的許佑乾留下,半大孩子還在乎什麼丟人不丟人的,童言無忌嘛。

    摘下面紗的墨莉淺淺一笑,嚐了口魚肉很是滿意,康樂侯府廚子的做法倒比孤舟島膳房更有水平一些,“沒紅。”陳無雙點點頭,一本正經道:“修爲不修爲的不提,光看這小子臉皮之厚,確確實實是個可造之材。”

    頓了一頓,沉吟着問道:“有錢,這筆生意挺大,你做得了主?”

    他可知道,許青賢不是就這麼一個兒子,許佑乾上面還有一兄一姐,康樂侯長子如今在京都明面上說是掌控生意場上的事,其實朝堂百官都心知肚明,這是送到天子眼皮子底下當質子,長女則據說是嫁給了蘇州一個名氣不小的才子,夫妻二人相敬如賓,一幅山水畫能賣出去上萬兩銀子,過得逍遙自在。

    小侯爺深吸一口氣,語氣肯定道:“陳大哥放心,我有的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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