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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神算常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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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出京之前,陳無雙一直認爲能御劍飛行是一件非常瀟灑的事情,尤其是在流香江燈火輝煌的夜裏,白衣如雪的英俊少年郎腳踏仙劍乘着明淨月色飄然而至,嘴角上若是再有三分似笑非笑的桀驁氣質,那絕對能讓所有花船上的姑娘傾倒在他懷裏。

    所以他纔對十年都沒修出來真氣的抱朴訣始終有些耿耿於懷,爲這事陳無雙有一陣子幾乎天天去找陳伯庸評理訴苦,到後來鎮國公爺只好長時間躲在觀星樓七層上閉門不出,以此求個清靜,陳仲平見沒了幫手也胡亂找了藉口灰溜溜趁夜離了京。

    三師叔陳叔愚倒是個實在人,沒有避而不見,但每次少年嘮嘮叨叨說一個時辰,他最多嗯一聲代表聽見了,其實頭也不擡地翻看玉龍衛絡繹不絕傳遞而來的信件,然後挨着提筆回覆,再綁在信鴿腿上放出去,週而復始不知倦怠。陳無雙懷恨在心,等師父回來第一件事就付出了保證再也不提換門功法的代價,央求着打了幾隻信鴿烤來喫,以此發泄心中不滿。

    但現在,一連跟着沈辭雲飛了快兩個時辰的他,卻覺得御劍其實是個很辛苦的差事,除了青衫少年還有餘力之外,旁人都不好過。常半仙腳下的六枚銅錢像是病入膏肓一樣轉得越來越慢,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所有銅錢都在輕微顫動,要不是剛纔穀雨見情況不對扔給他兩枚恢復真氣的丹藥,只怕早就一頭栽進洞庭湖裏去了。

    穀雨面色也漸漸變得難看起來,一時不吭地服下丹藥強自支撐,體內的真氣所剩無幾,看樣子最多也就還能再堅持兩刻鐘,最要命的是墨莉,那南疆玄蟒的毒很是厲害,只是輕微沾上一絲就讓她難以壓制毒性,原本在經脈中流動的真氣像是被凍結住了一般,連說話都提不起力氣來。

    黑蟒似乎不急着立即就追上來,反而有意放慢了速度保持着八百丈距離吊在後面跟着,興許是想等幾人耗盡了全部真氣再動手,八百里洞庭渺無人煙,也不怕他們逃到哪裏去。穀雨心知再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御劍並排飛到自家主子身邊,猶豫了片刻才下定決心,解下腰間香囊道:“公子,咱們帶出來的東西都在我香囊裏,你拿好了。”

    白衣少年立即就明白了侍女想要做什麼,怒道:“你敢!”穀雨悽然一笑,看向沈辭雲輕聲道:“辭雲公子,我會把你師姐先交給常半仙照顧,你看護好我家公子,莫要讓他···我去擋一陣子,你們···別回頭看。”

    身爲司天監觀星樓主傾力培養的二十四劍侍之一,穀雨在出京之前就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上一個叫穀雨的姑娘死在南疆,這一任穀雨死在南疆玄蟒口中,或許也能算是一脈相承吧。司天監還會有下一個穀雨,但嫡傳弟子只有陳無雙一個,兩者孰輕孰重不難判斷。

    雖然她體內的真氣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但要是真鐵了心涸澤而漁地拼命,三境六品的劍修誰敢小看半點?明知道陳無雙背後的鐵箱子上還封印着仲平先生的兩道劍氣,可上次對付馮秉忠的時候白衣少年的慘狀她還歷歷在目,連他也沒了保命手段的話,幾個人就真的誰也活不成了。而且,那劍符只剩下用兩次的機會,離劍山開啓還有十個月,公子得省着點用纔好。

    陳無雙大驚失色,怒道:“你要是敢去,我立刻自廢識海,狗日的劍山老子不去了!”穀雨第一次溫柔地笑出聲來,目光從容而堅定,輕聲道:“要不是爲了公子,我真想跟薛山一起去雍州去北境,去殺妖族···像我這樣的人,司天監還有二十三個,公子去求求仲平先生,他會讓小滿來接替我。”

    白衣少年楞在當場,暗自後悔怎麼就沒有發現,跟在自己身邊的侍女也是個情竇初開的姑娘,一直以來他都把穀雨的付出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卻從來沒想過她不過才比自己大了一兩歲,也是個無父無母的苦命人,可惜薛山那王八蛋再也沒機會知道了。

    沈辭雲搖頭不肯答應,更沒有伸手去接她手裏託着的儲物香囊,“穀雨姐姐,我還沒喝夠你親手泡的茶···”常半仙掐了掐指間,突然也飛到幾人一側,面露喜色喊道:“不必尋死覓活了,老夫起了一卦,轉機就在前面不遠處!快走快走,那大長蟲可要追上來了!”

    陳無雙第一次對這個冒充自己師父的可惡老頭產生好感,忙跟侍女說:“聽見沒有,這老···常半仙這時候自身難保,不會騙人,他說能困住南疆玄蟒十息就困了十息,他說有轉機肯定就有轉機,快跟上!”說罷拍了拍沈辭雲肩頭,後者馬上會意,催動佩劍瞬間加速,不給穀雨再商量的機會。

    穀雨總不好帶着墨莉一起去拼命,爲公子拖延時間是自己該做的事,犯不着把人家孤舟島的弟子也搭進去,只好收起香囊再度跟上,有意瞥了眼常半仙的古怪法寶,心裏暗自嘆息,罷了,既然公子相信,那就再聽他一回,就算他說不準,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

    南疆玄蟒感知到幾人又再加速飛行,土黃色雙瞳中閃過一抹不屑之色,它在水中游動全憑自身強大的肉體力量,而且蛇類天性喜陰,時刻能受洞庭水韻滋養,消耗微乎其微,只等他們真氣用盡再動手,到時候就都成了嘴邊的肥肉,得來全不費工夫。

    沒過多久,對所謂轉機半信半疑權且一試的穀雨,就不得不對邋里邋遢的常半仙刮目相看了,因爲她聽見陳無雙既詫異又驚喜地低呼了一聲,“咦?是越秀劍閣那個陸不器!”當日在官賣上,越秀劍閣弟子陸不器聲稱要送天下修士一場大機緣,短短三句話攪渾了一池子水之後御劍南去,還被陳無雙罵了一句姓陸的果然不是東西。

    原以爲他定是趕回雲州找靖南公任平生覆命去了,沒想到還在楚州停留,而且就在洞庭湖上。陳無雙的靈識遠勝於其他人,自然最先發現了他御劍而行的氣息,立刻揚聲喊道:“陸前輩,我乃陳仲平弟子,遭遇險境難以脫身,請前輩看在司天監面上出手相助!”

    沈辭雲也附和出聲道:“陸師叔,晚輩孤舟島賀安瀾座下弟子沈辭雲,請師叔出手相助!”他跟陳無雙不一樣,自幼跟着村子裏李夫子學過聖賢道理的青衫少年對禮數看得極重,此時開口並不是擔心司天監分量不夠,而是不願意讓越秀劍閣覺得孤舟島教出來的弟子不懂長幼有序,見了跟自己師父平輩的修士必須先打招呼纔是。

    常半仙一聽兩個少年一個喊前輩、一個口稱師叔,立即大喜,“姓陸的是哪家門派的高人?九品還是十品?”穀雨對他的態度好轉了不少,解釋道:“是越秀劍閣的陸不器,應該是四境。”當日接觸太少,只遠遠看過一眼知道陸不器修爲比自己高,至於到底是幾境幾品卻並不清楚。

    陸不器顯然是聽見了呼喊,而且出聲的這二人報出來的身份讓他不得不重視,一個是司天監陳家下一代的唯一一棵獨苗,另一個則是自己當年故交的弟子,見死不救豈是自詡正道的修士所爲?

    常半仙已經看見遠處正有一道水色劍光呼嘯而至,渾濁的瞳孔沒來由一凝,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嘿,八品劍修,總算不用我出手了,那小子倒也命大。”

    陸不器剛到近處沒等開口,靈識就已經感覺到幾個少年各自都有傷在身,後面不到六百丈處緊跟着一條兇焰灼灼的巨大黑蟒,立即明白了陳無雙等人的處境,冷哼一聲道:“在往西不到百里便是白馬禪寺衆位高僧所在的花船,我擋着這畜生,你等先走!”

    官賣上陸不器雖然沒有跟兩個少年打過交道,稱得上是素昧平生,但他見識非凡眼力不淺,一個照面就認出來穀雨的青冥劍訣,再看沈辭雲用的確實是孤舟島御劍術無疑,況且越秀劍閣作爲大周南邊最後一道屏障,最大的職責就是堅守劍山,不許十萬大山兇獸北上禍亂人間,眼見洞庭湖裏竟然有兇獸光天化日露面行兇,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他也能看出來南疆玄蟒非同小可,憑他一人之力極難將其斬殺當場,再者還有要事要辦,耽擱不起太久時間,但出手攔住那兇獸一陣子讓司天監、孤舟島弟子先脫離險境卻不算太大難事。依陸不器的判斷,幾個少年或許是打擾了這大蟒修行才惹來這等麻煩,只要自己出手,兇獸見事不可爲多半就知難而退了,回頭自己把它出現在洞庭的事告知其餘修士門派,圍攻殲滅就輕鬆多了。

    可惜事與願違,幾個少年滿臉驚喜的道謝跟他錯身而過之後,陸不器驚訝地從黑蟒土黃色的雙瞳裏看到一股濃重的決絕之意,這畜生竟然打算不死不休!難道那幾個小兔崽子仗着師門煊赫不知死活,搶了它的兇獸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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