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將藥箱放到一側,聽到她開口,竟是喜不自禁,說話時帶了幾分哭腔:“姑娘若再不醒,老夫這項上人頭就要不保,這近四月了,四個月啊!”
這人走近了一些,蕭令瑤看得真切,原是位留着白鬍子的老翁,應是位郎中,看到他醒來,竟比剛纔的兩個娃娃更興奮,只是這項上人頭要不保是何意?
不等蕭令瑤發問,這老郎中回頭道:“還不快去通知公子,對了,還有莊主。”
公子,莊主,全是陌生的稱呼,蕭令瑤本以爲自個已經神智清明,這一刻也有些迷茫。
不過傾刻,方纔光着腳的娃娃又跑了進來,身後跟着一白衣公子,看着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他一進來,那郎中便恭敬地退到一側,激動得鬍子直抖。
見到蕭令瑤警覺的眼神,這小公子摸了摸頭,沉吟了一下:“在下姓柏,名柏澤遠,這兩位是我的幼弟,柏澤寧,柏澤毓。”
柏澤寧與柏澤毓一看便是一胎雙生,模樣生得一樣。
“貴府人丁興旺。”蕭令瑤喉間乾澀,不知說何纔好,硬生生地說道:“敢問公子,此是搭救還是幽禁,你們所圖爲何事?此又是何處,你們聽從何人?”
柏澤遠未料到她如此冷靜,與尋常女子截然不同,若依師兄弟們所說,這位醒來後定是倉惶無措,他只要好生安撫待夫人歸來即可,可這情況與預料的大不相同,這可如何是好?
柏家府上無千金,這猛地來位原是公主殿下的姑娘,着實讓人爲難。
“並非我不肯講,此事說來話長,還請姑娘暫歇,讓郎中先替姑娘把個脈。”柏澤遠堅定道:“晚些時候或許就清楚了。”
蕭令瑤自知人落在他們手裏,自己這副情狀想要逃脫已是不可能,且這郎中也好,這三兄弟也罷,看上去均無惡意,只是她在那深淵呆的時間太久,從來不會無防備地信任他人。
只是,她總覺得這對雙生子看着眼熟,或許是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人,自是不同?
只是若是他們將她從皇寺中弄出來,理應曉得她的身份,緣何稱她爲姑娘,她面色稍松,依靠在牀頭,拒絕老郎中替她把脈:“可否與這位公子單獨一敘?”
待房間只餘他二人,柏澤遠只覺得手腳發麻,在蕭令瑤犀利的眼神下有些無處遁形的感覺,他輕咳道:“姑娘有何事詢問?”
“柏公子從方纔起便避重就輕,我在想是該感謝你們的救命之恩,還是埋怨你們將我從隋城千里迢迢地帶來中原?”蕭令瑤話畢,柏澤遠面色微變,似是驚訝她竟知道此是何處。
蕭令瑤幽幽地嘆口氣:“方纔令弟稱此是牡丹園,只是大略一想,東越全境牡丹開得最好的地方不過中原,且這屋中擺設頗有中原風格,還有令弟身上懸掛的香囊。”
中原地區以牡丹爲貴,不論男女均喜在衣衫或香囊上繡上牡丹。
柏澤遠未料到她初醒便如此凌厲,清秀的臉蛋上現出一絲難色:“當初是我帶人在皇寺中將姑娘帶出來,可後面事情有些不受控,只得將姑娘帶出隋城,回這裏治療。”
“你們爲何帶我來此,後面又發生何事?”蕭令瑤激動之下掀開被子,發現自己僅着單薄裏衣,復又蓋上,尷尬道:“若無敵意,能否悉數告知。”
她竟是昏睡了三月有餘,這三月都城中發生何事她全然一無所知,想到還在都城的諸人,如何不能心急如焚!
見她情緒激動,柏澤遠猛然上前,手指屈起微彈在蕭令瑤的昏穴上,令得她仰頭倒下。
蕭令瑤本身身手不俗,但柏澤遠的兩儀點穴手本是最專長之項,是其起聲名招式,且她有傷在身,剛剛甦醒如何招架得了,只能安睡。
柏澤遠這才呼道:“史郎中,趕緊進來!”
那老郎中最聽不得史郎中三字,進來後嘀咕道:“小公子莫要直接喚老夫的姓氏了,不吉利,什麼死不死的,老夫是郎中,是要救人性命的。”
中原的春色不如江南,也不如西南,但畢竟入了春,牡丹園裏的牡丹正當時,美不勝收。
昏迷中的蕭令瑤自是無緣欣賞。
待到子時,一位夫人披着月色從一輛馬車中下來,頭上的帷帽仍在,她雙腳剛落地,一雙手便伸過來,頗是討好地欲扶她,帷帽之下不見她的神情,卻是極淡地避開那雙手。
那雙手的主人悻然收回,嚥下一口口水:“夫人可消氣了?”
“不曾。”這女子淡淡地說完,頭也不回地擡腳走進府中,身後的男子英姿勃然,雖是不惑之年卻是風度翩然,身形不見半分累贅。
見女子不搭理他,他轉身問起那些隨從:“此番可還順利?”
“回稟家主,着人搶了先,不過應不是夫人對家的人,夫人也不以爲然,僅是放火燒了那人的船,應是與夫人一般欲到浮生閣一探究竟之人。”
此人正是浮生閣的門生之一,如今認了這位爲主,那夫人是這位的心尖尖,自是不敢大意:“夫人風雨兼程趕回來想必辛苦,一時心情不佳也難免。”
這位被稱家主的男子面露苦笑,哪是因爲這一樁?
他揮手揮退衆人,正欲入府,一位白衣小公子激動地步出來:“父親,那位醒轉了!”
這白衣公子正是柏澤遠,見父親臉色不佳,又補了一句:“那位性子與夫人一般,可是不好應付,兒子實在沒轍,只好點了她的穴。”
柏江聞言大怒:“胡鬧,你這不是給爲父火上澆油嗎?!”
諾大的莊園繁華似錦,正值牡丹花期,園中各品種的牡丹國色天香,嬌美大氣,那夫人聽聞消息後正疾步穿過牡丹園,裙角飛落,拂過牡丹嬌嫩的花瓣,絲毫不作留戀。
月色中莊園的美景更是驚人,庭院深深,她第一次嫌棄這莊園建得闊大,步伐越來越快。
她雖是快,身後那柏江更是驚人,腳尖輕輕點地,不過傾刻便已與她並肩,見她神色焦灼,低語道:“夫人莫急,姑娘她福大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