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鶬心絃驟緊,虛按左手之下,一柄繡邊桐油紙傘悄然展開,磅礴的神識也隨即漫如潮水。
縱使她擁有命覺境八重天的修爲,仍舊不敢吊以輕心,畢竟能在殷氏塢堡作祟的妖孽,怎麼也有所依仗。
吊鶬緊盯尖牙蝙蝠,下意識的護住殷建業,魂傘之上的真言更是亮如紅日,分外刺眼。
“無功之人,也有臉休息?”尖牙蝙蝠絲毫不在意蓄勢待發的真言,反倒口吐人言,譏笑道,“區區金縷玉衣一介死物,居然出動全體知事堂卻仍舊無功而返?”
殷建業眼底閃過戾氣,拱手揖道:“見過五影長老。”
吊鶬蹙眉,眼角後掠宛如匕首,震驚之餘,更有萬般不解。
五影長老不是在牧野灘塗與辰天激烈交戰之中,轟然自爆了嗎?他怎麼還留有一縷殘魂?
而正是錯愕之際,五影長老見吊鶬還不收勢見視,當即冷哼一聲,無盡的威壓頓時從天而降。
“你在老夫面前玩弄魂術?”
“班門弄斧!”
吊鶬緊咬牙關,整個人猝然摔倒在地,五官霎時淌出粘稠漆黑的血漬。
俯望腳邊不知生死的吊鶬,殷建業眼角抽動,強行按下滿腔怨氣,緩緩道:“不知長老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少主做的好事,還需要老朽提醒?”尖牙蝙蝠振翅跳下檐瓦,勉強組成五影長老的人形,“七十萬殷氏聯軍悉數葬送在牧野!”
“八千龍虎騎兵!以及七百獅鷲軍團!全都沒了!”
“少主倒是在塢堡運籌千里之外,可知前線血流漂杵?老朽一身道行也隨之葬送九成九!”
五影長老越說越激動,怒氣激發尖牙蝙蝠露出猩紅的目光,幾欲噬人。
屋內頓時瀰漫一股嗜血的氣息,燭火爲之瘋狂搖曳,帶動重重身影恍如百鬼夜行。
月色低迷之下,五影長老怒氣不減,張嘴呵斥:
“經過牧野之戰,滄汐殷氏的實力再次被削,一衆宵小必然更加蠢蠢欲動,暴亂四起之餘,老朽看你還能如何如何應對!”
“這有何難?”殷建業面不改色,淡然道,“長老如今身受重傷,想必辰天也必然殞命,那永泰城羣龍無首還能掀起多大的漣漪?”
“更何況。”
“本部已經調動天下各處的靈器大船,即刻開赴鹿吳山,重軍雲集之下,橫掃滄汐北域不在話下。”
“至於世家望族那羣見風使舵的宵小……”殷建業的頓了頓,反問道,“長老覺得他們除開盤剝平民,還有多大的野心與能耐?”
五影長老愕然,萬萬沒料到殷建業早有佈局,根本不接受質問。
但五影長老本來已經達到油盡燈枯的地步,若是再不突破歸真境飛昇仙界,他只得再次奪舍,從頭再次修煉。
而這一等,至少也是五百年。
他不僅等不起,同時也因爲藏在殷氏祖墓的往生還魂大陣被辰天摧毀,連帶墳山也被夷爲田地。
這讓五影長老心急如焚,唯恐陽元耗盡之時,不得奪舍,徑直魂飛魄散。
然而更讓焦躁的事情還在後面。
 p;永泰城在辰天短短半年的經營之下,異軍突起,猝然爆發的戰事已經極大牽制滄汐殷氏多半精力,根本無法全心收集材料重建往生還魂大陣。
同時也因自爆力挫辰天,五影長老實力大減,利用價值也隨之大減,他已經可以猜到長老閣那羣冷血的傢伙準備拋棄自己了。
可是這些顧慮萬萬不能對殷建業說明,以他的材智,五影長老很擔心據此被反制。
於是五影長老見爭辯不過,攥拳施加威壓,破口大罵:
“你!”
“豎子不足與謀!”
五影長老好歹也是躋身歸真境的超凡修士,即便自爆丹田,也因修煉分影之術保有些許神魂。
按理說,盛怒之下的威壓,足夠壓得殷建業長跪不起。
但五影長老赫然發現,殷建業負手而立,全然不爲所動,反倒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
“參悟玄天大道了?”
“僥倖窺得天機而已。”殷建業不顧五影長老滿臉震駭的神色,自顧自道,“此次牧野之戰,進展不錯,損失也不小,需要有人單獨挑起這份罪過。”
“依晚輩所見,風燭殘年的長老正好可以藉此發揮餘熱,如何?”
聽到這裏,縱使五影長心裏早有不好的預感,但親耳聽到殷建業此話,仍舊錯愕萬分。
“你說什麼?”
“孽子有膽再說一遍!”
厲聲怒呵之下,青瓦抖擻,震得府邸上空山霧盡散,露出一片冷冽如刀的月寒秋光。
“怎麼?”殷建業嗤笑,譏諷道,“長老貴爲高高在上的先祖,喪盡修爲之後,果然失智失聾了嗎?”
五影長老震怒。
他緊眯雙眼,渾身邪氣凜然而起,瞬間淹沒府邸:“你當真以爲老夫不敢殺你嗎?”
“確實不敢。”殷建業聽着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嘶啞嗓音,平靜道,“長老閣既然是派你輔佐於我,而不是直接命令我,那必定是有求於我。”
“若我橫死當場,長老閣難道指望族內一羣酒囊飯袋撐起萬年家業?”
“傀儡而已!何來有求!”五影長老怒不可遏,“殺掉你,自然還有天縱之材從容上任!”
他顧不上殷建業的少主身份,滿腔怒氣噴如火山,他猛然跺腳踩向倒在地面的吊鶬,準備吸食其血,再拍掌擊斃殷建業。
結果一道犀利的劍氣搶先發動攻勢,整齊削掉五影長老的雙腿,尖牙蝙蝠頓時肉沫飛濺,腥不可聞。
失去活物依託之後,五影長老只剩神魂飄蕩當場,眼窩之內的藍色火焰寫滿驚悸。
這道劍氣疾如九霄閃電,根本無法察覺其猝然發動的徵兆,此人修爲必在咫尺之上,劍道修爲也必是爐火純青。
“長老也不想想,爲何你丹田自爆過後,沒有魂歸滄汐殷氏的祖祠,反而出現在北域塢堡?”殷建業倚窗而靠,全然不把癱瘓在地的五影長老放在眼底。
晚風吹滅燭臺,攜帶月光照亮早早安坐在曲花屏之後的按劍人影,殷建業向其點頭致謝,又緩緩向五影長老介紹道:“這位是師承鬼谷子的縱橫家伏鴻,也是我的師父,長老對此肯定有所耳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