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翔乃是永泰城的主帥，統領八大字營，共同組成一句話。
永康時順。
泰極民安。
那以他的軍銜，當然有一支親兵，其中大多數都是出身於雁山盤龍宗的同門師弟。
按理說，這些凌霄境的修士，地位也不低。
但現在他們卻跺地猛蹬，貌若縴夫，拖拽一條條粗奘的鐵錨長鏈，然後喊着整齊的號子，硬生生將繳獲的流波水師艦隊帶回來了。
“嘶——”辰天啞然。
衆人更是滿臉不敢置信，目瞪口呆，饒是知道盤龍宗弟子以武入道，身懷巨力，但仍舊沒料到重達萬鈞的戰艦，居然以如此震撼的形式露面了。
“合坤門與曲巳監出產的靈食，果然滋補氣血吶。”辰天打趣道。
樊長翔扣了扣腦門，聳肩悻悻道：“雁山五月即飛雪，盤龍宗弟子別說駕駛戰艦了，下河游泳的機會都少，只能出此下策。”
“行了，這批戰艦如何？”辰天擺擺手。
當初鬼燈組織早早注意到流波水師，倒不是有意刺探軍情，而是發現主將韓元凱與趙屏山素有仇怨，更是在趙屏山鎮守前線之時，誣告其透敵叛變。
那得到此番消息也不用細想，韓元凱必定找藉口貽誤戰機，遲遲不會馳援趙屏山。
但設想歸設想。
辰天最終還是派出樊長翔，帶上剛剛研製的神機箭前去伏擊流波水師，說實話，辰天本意只想拖住攻勢，解決玄甲砧字營之後，再慢慢跟韓元凱打消耗戰。
畢竟永泰水師說是水師，歸根結底，目前尚且還只是搭載士卒的運兵大艟，戰力極其有限。
但辰天萬萬沒料到，神機箭的威力格外驚人，並且在許憲帶領陰煞蛇協助之下，輕鬆拿下流波水師。
“除開旗艦，留下的戰艦均被本部繳獲了，另外還有六千餘俘虜。”樊長翔如實彙報。
辰天點點頭，忽然道：“樊將軍覺得這些水師能爲我所用嗎？”
“估計不行。”
“哦？”“流波水師的規模並不大，先前一直配合姑蘇城充當商船的角色，與其說是水師，不如說是押鏢的船伕。”樊長翔娓娓道來，補充道，“後來戰事突起，韓元凱借
機強徵漁戶入伍，戰力也不夠看。”
撇開玄甲砧字營與龍虎騎兵，其餘的殷氏聯軍大多是烏合之衆，根本沒有軍魂，底層士卒跟誰都混飯喫，完全不在乎軍旗又是誰的名號。
辰天本來想吸納這批老手壯大永泰水師，但一聽樊長翔的闡述，頓時毫無興致。
漁戶只是官方的說法，民間則稱之爲疍戶，這羣人的祖先大多是罪民，飽受歧視，名下既無田產，甚至死後都不得上岸安葬。
所以疍戶實質上幾乎與流民是同義詞，誰都可以踩一腳，強徵充軍也不算稀奇事。
想到這裏，辰天倒是理解樊長翔爲何輕鬆拿下流波水師了，這樣的部曲有戰鬥力纔怪了。
估計瞧見韓元凱的旗艦覆滅，霎時軍心大亂，又經陰煞蛇露面嚇得魂不附體，立即舉手投降了。
辰天對疍戶也有點印象，當初自水之戰初與龍虎騎兵遭遇，平沐關殷建元便下令鐵鎖橫江，又橫江，又在兩岸淺水栽下無數倒刺暗樁，而承擔的徭役便是疍戶。
不過後來北草溪商隊從姑蘇城撤離之時，受命又將姑蘇城的疍戶全部接到永泰城了，昌河沿岸的桑基漁塘也大多分給他們了。
現在兩三個月過去了，不說疍戶安居樂業，但肯定是衣食無憂了，也能像其餘平民那樣上岸活動了。
“六千俘虜？”辰天咂聲，感覺這是歷次戰鬥以來生擒敵人最多的一次，建制也最算完整。
他揮了揮手，示意樊長翔帶路：“現在去看看他們吧。”
戰俘與流民的待遇截然不同。
先前七萬流民被送塢堡的時候，全程確實也有士卒看押，但流民沒有半點傷害。
但這些戰俘十人一組，脖頸之上被拴緊筊繩，串如一溜螞蚱，尖銳的竹刺扎進皮流出殷紅的鮮血。
他們雖未見過辰天，但看到衆人如同羣星拱月的簇擁而來，深知決定自己生死的無量無上神尊已在眼前。
沒有人任何帶頭，戰俘恍如鐮刀之下的麥子，齊齊刷刷的跪倒一片，伴隨頭顱深深磕在地面，陣陣求饒聲不絕於耳。
辰天蹙眉：“這些真是流波水師的戰俘？”
他倒不是感覺戰俘輕易求饒，有失軍人的尊嚴，而是看到他們衣衫襤褸不說，還面黃肌瘦，側腰的肋骨根根可數。
若非樊長翔提前說明這些人是戰俘，辰天都以爲他們是從貧民窟隨便抓來的乞丐，完全沒有半點士卒的樣子。“千真萬確。”樊長翔重重點頭，補充道，“水師不同於步卒，更依賴於戰艦發揮戰力，所以末將登艦俘獲他們的時候，發現他們並沒有披甲，也無任何有效抵抗
。”
同樣一名士卒，披不披甲可謂雲泥之別，既然韓元凱強徵疍戶入伍，也不可能爲其分發盔甲。
一方面是沒武裝六千人的財力，另一方面也提防他們造反，所以不難看出韓元凱只把他們當做會說話的牲口，用以驅船。
“敢請神尊看這邊。”樊長翔指了指場上幾名渾身浮腫的戰俘，解釋道，“這幾人都是吊在船舷外面的水籠被俘獲的。”
“經過審問，他們全是夜逃不成的士卒，後被韓元凱抓獲，關進水籠準備活活將其曬死。”
辰天回頭遠望，果然發現戰艦兩側掛有成千上百的竹篾籠子，黑褐色的血污掩蓋青翠的底色，顯得格外猙獰。
“敢問神尊，如何處置這些戰俘？”樊長翔稟禮。
場下衆人聽到這話，頓時陷入一片粘稠壓抑的死寂，滾燙的視線彙集在辰天身上。
“依你之見呢？”辰天負手而立。
樊長翔想了想，認真道：“本次伏擊未造成任何傷亡，可謂不費吹灰之力，末將認爲他們還是按照普通平民處置爲好，彰顯神尊寬厚仁德。”
“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再問我？”辰天淺笑，吩咐道，“依例爲這些疍戶登記造冊，分門別類的做好技能統計，原地安置在牧野塢堡吧。”
“新開墾的農田與牧場正缺人手，他們也算有份生計，至於戰俘身份，不提也罷。”
話音剛落，全場爆發一陣陣歡呼，幾個被折磨不成人樣的疍戶經不住狂喜，居然昏厥倒地了。辰天擺擺手，示意有司帶他們下去喫飯，然後登上戰艦召來程宜亮，準備查驗剛剛繳獲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