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緊促。
層層疊疊的文書似乎藏有無盡玄言。
吳英哲站在燈光之下，身影撲閃不定，沉吟半晌，他終於開口了。
“辰天已經在滄汐天下之外，整合萬里，他此番降臨，格局並不在一城一域，所圖甚遠。”
“幫助殷建業榮登家主的從龍之功，比起這個，如同皓月比之螢輝。”
“而殷氏又是滄汐天下本土勢力的代表，肯定不願被事整合，此兩者註定勢如水火，豈有兩邊下注左右逢源的選擇？”
聽到吳英哲定下基調，羅勇豐不禁悚然，萬萬沒料到腳下這片土地週而復始的繁榮興衰，居然已經發展如此程度。
而辰天明顯準備打破循環，做第一個整合大千世界的傳奇締造者。
但想歸想，羅勇豐又覺得很不可思議，欠身道：“此事曠古未有，千萬年以來，即便是人族大帝也未能達到如此高度，辰天又有何倚仗？”
“民心。”吳英哲娓娓道來，“開天劈地凡有萬萬年，從始至終，也只有修煉心神，證道長生，此外勉強還有以武入道。”
“但區區半年，辰天帶來的變革已是數不勝數，北域三十六宗門盡數憑藉自身特色，再入天道。”
“仙音閣以韻入道，合坤門以農入道，千機閣以巧入道。”
“其中最爲開創先河的莫過於以民入道，聯子辛以凡夫俗子之軀，居然從容應對五影長老的心魔蠱惑，甚至還反制其身。”
“此間爆發的條條天梯，不可謂不奇，已經吸引天下有志之士拜往永泰城，民心歸附。”
羅勇豐愕然。
證道長生乃是修士畢生所求，但芸芸衆生，又幾個天縱奇材？
永泰城開闢出一條條全新的天梯，必然引得問道蜂擁而至，肯定也願意爲永泰城賣命。
其實羅勇豐早就清楚其中動向，姑蘇城不少寒門子弟帶上家眷，悉數投奔永泰城，甚至於平民百姓也受影響，千方百計的逃往永泰城。
現在的姑蘇城，附近百餘里的小農小戶已經遷徙一空，即便漂泊在自水的貧賤疍戶，也被重金遷走了。
但羅勇豐有心想要阻止平民外流，然而北草溪商隊卻向大小官吏明碼標價，許諾出賣一戶農戶必得金銀。
事情發展到這裏。
局面已經穩不住了。
本來視平民百姓爲草芥的世家大族也參與其中，爭先恐後的出賣農戶，謀取暴利。
而在永泰城安居樂業的平民，也會向自己的親戚朋友宣傳，從而再次引起大規模的移民浪潮。
其中民心歸附，可見一斑。
一念閃過，羅勇豐深知永泰城正在積蓄力量，發展迅猛，簡直一天一個模樣。
他向吳英哲指了指椅子，鄭重道：“你繼續說吧。”
“微職剛纔所言，只是大方向的基調，具體到細節，百倍觸及到城主的切身利益。”吳英椅恭敬落座，分析道。
“既然辰天所謀不在一城一域，那城主不妨也審時度勢，迎合天下之勢。”
“姑蘇城地處北域殷氏與永泰城中線，扼守平沐關與自水-，地理位置尤爲險要，這也是爲何兩軍交戰於此。”
“城主鎮安此處，守土有責，絕不是世家大族所能替代，萬望城主慎重思量。”
話即於此。
吳英哲不再深入。
羅勇豐也知其中利害，思緒伴隨搖曳的燈影火光，閃爍不定爍不定。
商人短視，其中以林家爲代表的世家門閥，顧忌於流沙商會被強佔的財產，有心據此投向殷建業，從而挽回些許損失。
但以葉家爲首的官僚世家，明顯察知其中利害，做出中立的觀望之姿，有意等候事態再明朗一些的時候，最終站隊。
既然吳英哲已經挑明局勢，羅勇豐覺得自己再也不能裝糊塗了，需要及時向外界，或者直接向永泰城亮出鮮明的旗幟。
但話又說回來。
自己現在只是牽線傀儡，半點資本也沒有，如何從中斡旋呢？
既無兵馬，也無財物，亮出鮮明的旗幟其實正是在展現價值啊！
羅勇豐思忖再三，始終沒有想到合適的辦法，下意識的看向吳英哲。
爲他親手沏茶之後，羅勇豐殷切的問：“我有城主之名，卻無之實，你覺得應當如何爲之？”
“回稟城主，您的身份名號已經足夠了，與其勞心勞神擔憂軍力，不如做出實際表率。”吳英哲的思路很清晰，進言道，“向永泰城表態，再簡單不過了。”
“還請英哲指點迷津。”
“一切照常即可。”
吳英哲低聲向羅勇豐耳語，聽得他不住點頭，三日過後，城主府便多一位出身寒門的參贊，享配車馬，食以太牢。
素來偏僻荒涼的滄汐北域，這幾天一直雲波詭譎，戰意瀰漫。
正是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憋悶，壓得天色灰暗不已，似乎正在醞釀一場石破天驚的大雨。
自水右岸一片枯黃，前兩天被洪水衝掛在樹梢的浮草，此時正散發陣陣腥臭。
但藏在樹下的呂寬渾然不覺，探頭望了望逐漸進入視野的車隊，他回頭瞧向身後一隊身穿玄黑重甲的士卒。
“兄弟們！”
“首戰當捷！”
“稍後跟我第一個奔赴戰場，再最後一個撤離，如何？”
“緊隨將軍！”士卒轟然響應，握住質地堅硬的陌刀，神情亢奮。
此時車隊駛入窪地，沉重的貨物印出一道車轍，霎時被泥水填滿，但未等馬伕避開灘塗，一支響鏑憑空而出，發出陣陣尖嘯。
他擡頭望去，撲天蓋地的箭矢如雨而下，驟縮的瞳孔隨即也被蒙上一片血色。
人吼馬嘶。
戰鬥猛然打響。
呂寬躍出樹林奮勇爭先，衝進車隊一刀將商旗斬落，舉臂高呼：“先登者在此！”
窪地兩側的永字營士卒倍受鼓舞，熱血上涌，迅速解決車隊隨行的外圍侍衛，勢入破竹。
見到如此盔甲鮮亮的部曲，殘存的侍衛根本沒有反抗，調頭便跑，唯恐下一刀落在身上。
而呂寬也不趕盡殺絕，揮刀劈開馬車上的鉚釘鐵皮箱，白花花的銀兩乍泄如瀑，滾落在血水泥灘之下煞爲扎眼。
但他還沒來得高興。
遠處突然傳來轟隆隆的悶雷聲。
不用細想，呂寬也知道此次行動正式拉開帷幕了，最爲慘烈的戰鬥即將即發。
果然，窪地盡頭涌出一羣騎兵，冠纓鮮紅，煌煌匯之如火。
殷飛左手駕駛繮繩，右手端架長槍，伴隨集羣衝鋒滄浪大吼：“奮武先鋒在此！奉命討賊！”
十名背插令旗的親兵，附聲助威，霎時震盪自水兩岸。
“奮武先鋒在此！奉命討賊！”“奮武先鋒在此！奉命討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