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其相貌，簫秦在稱呼大嬸之前還挺糾結。
是怎樣苦難的日子，讓一個才三十出頭的年輕婦女，變得竟如此的蒼老。
滿頭的銀髮以及滿臉的褶子，聲音也有些乾啞。
“小……”簫秦張了張嘴，實在叫不出來。
“我還是叫你大嬸吧，大嬸你們村子的男人呢？”
“老的都死關了，就剩下這些小娃娃們了。”
“死光了？”簫秦詫異：“都……都死光了？”
“是的啊。”小鳳笑了笑：“都去跟上寶村打仗去了，打了這麼些年，年輕的早就打沒了。”
“後來老傢伙們也都上了，如今連老的都死光了。”
“這會兒就剩下俺們這些沒出息的孤兒寡母了。”
“這……”
簫秦錯愕極了。
聽說過上寶村和封石村乃是世仇，沒想到竟打的如此慘烈。
把整個村子的男人，連老人都給打沒了。
在簫秦看來，幾乎就是滅族滅村。
到底有多大仇多大怨，對方既不惜滅族滅村如此的殘忍。
“大嬸，你們村子現在還剩多少口人？”
“不多咯，加上娃娃們，統共不到四十口人，俺們封石村以前人可多了，最多的時候都五六百口人。”
“打仗打着打着就沒咯。”
“那你們村長……”
“俺就是。”小鳳難爲情的說道：“不過俺才當村長沒幾天，上一個村長帶人去報仇，沒回來，就輪到俺了。”
“不是……”黃亢震驚：“有句話不當問，大嬸你當村長，鎮上能行？”
“不行咋滴。”小鳳苦笑：“俺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嫌棄俺是個女人，可是男人們都死光了，剩下的娃娃們還沒長成，能能咋辦嘛。”
“不管是俺，上一任，上上任的村長也是女的，官老爺們就不管，都是俺們自己管自己。”
“不對吧。”黃亢皺眉：“你剛說上一任村長帶人報仇死了，她也是女人，女人怎麼報仇？”
“你這人說話就好沒道理。”小風瞪眼：“女人咋就不能報仇呢，要不是排到俺，俺也早就去了。”
“男人死光了，那還有俺們這些女人，非要讓上寶村的狗雜碎們血債血償！”
“俺跟你們說，可別小瞧俺，就這兩天俺也要帶一羣姐妹們去報仇。”
簫秦和黃亢對視一樣，表情都異常的凝重。
血海世仇也不過如此，男人打光了，女人們接着上，前仆後繼，明知去了可能會死，可還是毅然決然。
“大嬸，你們難道就不怕死？”
“怕啊，誰不怕死！”小鳳神情肅然：“可就算再怕死也不能讓上寶村的狗雜碎們看扁了。”
黃亢：“難道就一直要這麼打下去，再打下去人可就要真打沒了。”
“不怕，俺們還有娃娃，娃娃還能生娃娃，等娃娃長大一點，就接着跟上寶村幹，幹到底！”
簫秦一直早問，難民羣中有一個個頭看起來很小，渾身髒兮兮的長頭髮小姑娘，看起來最多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
但挺着個大肚子，在一羣人中格外顯眼。
難道說……
“大嬸，那個小姑娘可是有了身孕？”
“哦，你說霞兒啊，是的，懷了七個月了，都快生了。”
“還有霞兒旁邊的那個，比霞兒還小一歲，也剛懷上。”
“他們這些小姑娘好懷，打仗輪不到她們，俺們這些老傢伙們上就行了。”
黃亢比較直接：“不是……你們村男人都沒了，那小姑娘們是怎麼懷孕的？”
“俺們村男人是沒了，可是別的村有男人啊。”
“俺們主動送小姑娘給他們睡，反正生的娃跟他們沒關係，也不要他們管，那些男人樂意的很咧。”
簫秦和黃亢面面相覷。
若非親耳所聞，怎會相信人間還有如此慘烈之事。
年輕的女人留着就負責生孩子，給封石村延續後代。
年長或沒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就承擔起男人的責任，去找上寶村報仇雪恨。
然後生的孩子，女娃繼續生孩子，男娃長大一定個頭，也要充當主力去打仗。
這是他們生下來便註定好的命運。
但從小鳳的態度看來，似乎他們早就接受了這般殘酷的命運。
或許殘酷也只是針對外人而言，他們並沒有覺得有多苦。
活着似乎只是爲了復仇，給他們的男人們復仇，給他們的族人們復仇。
若只是一個人這般，尚且還能接受。
而整個村子的人全都這般，簡直不可思議。
難怪還沒進入霸水鎮前，就有人提醒他們，這裏民風異常彪悍，別多做逗留。
如今看來，何止是彪悍。
簡直就是人間煉獄的真實寫照。
荒涼的村子，到處都是廢棄的舊房屋，很多都已經坍塌不成形。
四周的稻田則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雜草，整個村子幾乎見不到糧食作物。
若非有這些女人和孩子的出現，簫秦只當這裏是一座早已遺棄多年的荒村。
“俺還得給各位大老爺們多磕幾個頭。”小鳳說着又跪了下去。
“謝謝你們給得這些喫的，俺們倒是無所謂，娃娃們餓的受不了，他們可是不能餓着。”
這般感謝看得出來出自真心實意，頭也磕的很響，攔都攔不住。
可在此時簫秦的內心，猶如萬箭穿心，甚至感到了窒息。
有一瞬間，他想轉身去把孩子們手中的食物全部搶奪回來，一口喫得都不給他們留。
因爲這些可憐的孩子，吃了這些食物，生存只是其次，最終目的是爲了更好的“慷慨”的送死。
無法理喻！
不忍目睹！
“我想知道……”簫秦沉聲道：“你們封石村和上寶村，究竟有多大仇多大怨，何故竟如此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