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后娘娘去了。”太皇太后寢殿裏靜悄悄的,只有黃公公和躺在牀上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眼睛微微睜着,眸中卻黯淡無光。她微微擡了下手,道:“是我、是我,對不住她,對不住,阿騁……”
黃公公眼睛有些紅,連忙俯身道:“娘娘您千萬別這麼說,是太后……”若不是朱太后做出那樣的事情,太皇太后哪裏忍心下這樣的狠手?
太皇太后雖然這些年一直壓着朱太后,卻也一直都在護着她。只因爲她確實有些憐惜這個年少守寡的兒媳,可惜朱太后並不能體會到太皇太后的苦心。朱太后實在不是個能掌權的人,當了幾年太后,也不像當皇后的時候還有其他嬪妃做對手,她那宮中卻依然被人滲透得宛如篩子一般。
就這樣,她還時時幻想着成爲垂簾聽政手握實權的皇太后。
再加上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對攝政王生出了別樣的意思……
太皇太后之前不是沒想過帶着兒媳婦一起走,但卻是今晚才真正下定了決心的。
若是讓她這麼活着,太皇太后死後恐怕還要出大亂子。
黃公公原本打算直接將朱太后留在密室裏的,但太皇太后卻突然改變了主意。也不知道太皇太后跟朱太后說了什麼,朱太后竟真的心甘情願地出去爲攝政王作證,指控寧王謀逆了。
那刺向朱太后的刀,到底是寧王的人,還是別的什麼人,誰又知道呢?
反正所有人都看到了,最後刺殺朱太后的那個人,那柄刀,都是寧王府的。
這就夠了!
太皇太后擡手道:“詔書,準備好了麼?”
黃公公遲疑了一下,道:“娘娘,太后已經去了,是不是……”
太皇太后有些艱難地搖了搖頭道:“拿過來,讓我看看,然後就送到宗人府去封存吧。”
黃公公嘆了口氣,只得點點頭轉身去了。
片刻後黃公公捧着一卷絹帛走了過來,在太皇太后跟前打開,太皇太后眯着眼仔細看了看方纔點頭道:“用印吧。”
“是,娘娘。”黃公公當着太皇太后的面在絹帛上蓋了太皇太后的金印,又將那絹帛放進了一個盒子裏上鎖。
回頭他還要親自將這詔書送到宗人府去封存,或許它永遠也沒有再見天日的一天,但也或許終有一天它會再度出現。
他只希望不會有這麼一天。
“皇伯母。”謝衍牽着駱君搖的手走了進來,太皇太后這才顯得精神了一些,輕聲道:“外面都好了?”
謝衍坐在牀邊道:“伯母不用擔心,一切都好,阿騁也很安全。只是……”
“我已經知道了。”太皇太后嘆了口氣道:“命該如此,也怪不得誰。如此也好,只是阿騁以後,就要辛苦你們了。”
太皇太后想起襁褓中沒了父親,如今又沒了母親的孫兒,心中也並不好過。有些事情她不想做,卻不得不做。也罷,她已經是將死之人,能做得都替他們做了,總比把麻煩留給後輩好一些。
謝衍點點頭,“您放心。”
太皇太后笑道:“有你在,我放心。外面事情恐怕還不少,有長陵陪着我,你們去忙吧。”
駱君搖看看四周,沒看到長陵公主的身影。
黃公公連忙道:“娘娘說想喫公主親手做的羹湯,公主殿下便帶人去了小廚房,一會兒就回來。”
原來如此。
駱君搖覺得太皇太后這個時候突然要喫長陵公主親手做的羹湯一些奇怪,轉念一想就有些明白了。恐怕是太皇太后想吩咐黃公做些什麼,所以才故意支開了長陵公主吧?
太皇太后含笑看了看她,道:“都去吧,我有些累了,再睡一會兒。”
謝衍和駱君搖這才起身告退出去。
兩人出了寢殿,外面依然還沒有安靜下來,顯然寧王一黨還在負隅頑抗。
倒是喻明秋坐在了大殿裏,累了一晚上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見兩人出來,他也懶得起身,開口問道:“太皇太后如何了?”
謝衍道:“沒事。”
喻明秋嘆了口氣,他昨天到現在一直守在太皇太后宮中,自然也是去給太皇太后請過安的。想起十年前太皇太后的模樣,再看看如今的模樣,多少還是有些心酸。
只是這也沒法說什麼安慰的話,喻明秋只得道:“這個鸞儀司,我還真不知道他們能弄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謝衍淡淡道:“成不了氣候,只是這些人一直躲在陰暗處,終究麻煩。”這些人善於隱藏,私底下盤根錯節,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掌握了多少別人的隱私。
成事未必,但敗事卻有餘。
謝衍不想在整頓超綱民生的時候,還要時不時和這些人鬥法。
喻明秋點點頭,大約身爲武將對這種陰溝裏的老鼠,容忍度都不是很高,“你就這樣放着不管,不怕那個雪崖跑了?”
謝衍淡淡道:“他跑不了。”
兩人說話間,就見兩個人在鎮國軍將士的看押下走了進來,其中一人正是喻明秋口中的雪崖。
雪崖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好,被鳴音閣主攙扶着才能走進來的。如果仔細看的話,他全身的力氣幾乎都壓在了鳴音閣主身上。
此時雪崖眼眸微垂,面色冷漠。
鳴音閣主將雪崖放到了殿中的椅子裏,纔回頭對謝衍道:“攝政王,該你兌現承諾了。”
謝衍握着駱君搖的手,平靜地打量了雪崖半晌,才問道:“你想要他的命?”
鳴音閣主沉默不語,謝衍道:“我只答應讓你帶一個人走,你考慮清楚。你想要帶走的,到底是鸞儀司的雪崖,還是鳴音閣的雪崖。”
聞言,鳴音閣主神色微變,就連原本冷漠着臉的雪崖也擡起了頭看向謝衍。
鳴音閣主沉默了片刻,道:“我要帶走的自然是他。”不是他無情,他認定的朋友終究還是眼前的人。雖然,或許在雪崖眼中,背叛了他的自己已經不能算是朋友了。
駱君搖有些好奇,“鳴音閣主也認識在阮家那個公子?”
鳴音閣主不答,駱君搖嘆了口氣道:“他看起來是個好人。”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哪怕長得一模一樣終究還是不同的。
雪崖突然冷笑了一聲,道:“在王妃眼中,我們自然不是好人。”
駱君搖道:“難道雪崖公子覺得自己是好人嗎?”
雪崖像是被噎住了一般,盯着駱君搖半晌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