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又一輪的寒暄之後,廂房裏的氣氛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駱君搖捧着裝着果釀的酒杯坐在謝衍身邊,低眉偷笑。她認爲在鳴音閣這樣的地方氣氛還能如此低迷,謝衍至少要負七成的責任。
畢竟除了跟謝衍很熟且完全沒有形象包袱的衛長亭以及真的完全不怕謝衍的駱君搖,任是誰也無法在攝政王殿下面隨意放縱。
姬容坐在他們對面,與謝承昭相鄰。
他也正微微垂眸,修長好看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着酒杯,顯然是在思考着什麼。
姬容確實在思考一些問題,譬如:駱謹言爲什麼要拉着謝衍來。
他當然不會相信是駱君搖非要跟着來湊熱鬧這樣的話。
誠然,有些事情直接跟謝衍談好過跟駱謹言談,但他現在還不確定自己手裏的籌碼是否足夠跟謝衍談判。
至於他爲什麼拉着謝承昭一起來,自然是做給他那位掌控欲極強的母親看的。
白靖容這個人姬容已經很瞭解了,她未必真的將他這個兒子放在眼裏,但你不能不將她放在眼裏。能不能騙過她暫且不說,你若是連樣子都不肯做一下,她就會認爲你是想挑釁她。
白靖容可以在強者面前忍耐,卻不能容忍弱者一絲一毫故意地挑釁。
另外,寧王府的態度也至關重要。姬容現在也並不想跟寧王府把關係弄壞了。
駱君搖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對面的姬容,兩邊距離原本就很近,姬容也不是感知遲鈍的人,自然很容易就發現了駱君搖在打量着他。
擡起頭來,正好與駱君搖寫滿了好奇與興味的眼神對上。
穿着一身男裝的駱君搖並不像是女兒裝扮那般嬌俏精緻,看着年紀更小,倒真是像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不管是少年還是少女,看起來卻都充滿了天真純澈,彷彿涉世未深的模樣。
但這都是假象。
姬容來上雍已經有一段日子,也跟駱君搖打過幾次交道,消息更是沒少收集。他自然知道眼前這姑娘跟她外表所展現出來的天真無辜可謂是南轅北轍。
所幸這姑娘天生富貴,身邊都是疼寵她的人,所以那份天真純善,多少還有幾分是真的。
她若是想要作惡,恐怕纔會是這世間最可怕的存在。
對上姬容的目光,駱君搖也不覺得心虛,微微偏頭朝他笑了笑。
姬容卻有些木然地移開了視線。
見他如此,駱君搖越發興致勃勃了。
姬容之前幾次意圖故意接近她,駱君搖當然是知道的。她以爲到了他這個地步,應當已經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會覺得不自在麼?
一隻手輕輕覆在了她的眼睛上,駱君搖擡手拉下蓋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有些茫然地扭頭去看坐在身邊的謝衍。
謝衍淡淡地掃了對面的姬容一眼:有那麼好看麼?
駱君搖無奈地聳聳肩:不看就不看麼。
坐在一側的駱謹言看着這兩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駱大公子在人前一向都是君子端方的典型,實在不能理解這兩人在人前這麼黏糊的舉動。
哪怕這兩人是他的妹妹和妹夫。
謝衍你還記得自己是堂堂攝政王麼?你不覺得尷尬,別人也尷尬啊。
駱謹言輕咳了一聲,側首對對面笑容明顯有些撐不住的謝承昭笑道:“大公子,許久未曾拜訪寧王府,不知世子可好些了?”
正伸手夾才的衛世子一筷子杵進了菜裏,然後又趁着衆人沒注意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駱大公子你這話題轉移得也不算高明啊。
寧王世子如今還躺在牀上,始作俑者和實際執行者卻恰好都在現場。
目前的情況是……我知道是你們乾的,但我假裝不知道。以及我們知道你知道是我們乾的,但我們假裝不知道你知道。
謝承昭神色自若,道:“家父正當盛年,倒是沒有什麼大礙。只是畢竟傷筋動骨,恐怕還要一些日子才能好。”
駱謹言點頭道:“沒事就好。”
衛長亭在心中暗道:沒有大礙要看怎麼算,如果只算能否走路的話,那確實是沒有大礙。但謝衍專程弄這麼個事故,也不是爲了陪寧王世子玩兒的。寧王世子這輩子要麼忍着在人前杵着柺杖的模樣和疼痛走路,要麼還是坐輪椅比較體面了。
鑑於寧王並不是只有世子這麼一個嫡子,謝承昭如今的壓力恐怕也不小。
畢竟如果寧王世子不是世子了,他這個嫡長孫也就失去意義了。
不過寧王府的孫輩,最出色的便是謝承昭了。寧王看着在這嫡長孫的份上,或許不會輕易放棄世子。
謝承昭顯然也不想聊這個話題,於是話鋒一轉笑道:“沒想到駱公子和九王子竟然還有交情?”
駱謹言笑道:“先前與九王子一起喝過茶,倒是頗爲投契。”
“原來如此。”謝承昭不置可否,就因爲喝過一次茶,就能相約來鳴音閣這種地方。不僅聽的人不信,恐怕說的人自己也不信。
但顯然也沒有人在意這話是真是假,衛長亭興致勃勃地道:“聽大公子的意思是,倒是鳴音閣的常客?”
謝承昭笑道:“常客說不上,只是我們不比衛世子和駱公子年少成名,在戰場上揮斥方遒。在上雍城裏晃盪久了,難免會接觸到一些不爲人所知的地方罷了。”
衛長亭道:“這麼大的鳴音閣杵在這裏,可算不得是不爲人所知。”
謝承昭含笑道:“有些地方,即便人人知道,卻也並非人人能來。”
“這倒是實話。”他們雖然是隱藏了身份來的,卻也並不是你來了就能進來。而是頂着別的身份,還每人交了一千兩入門的通行費,這才能靠近鳴音閣的。
所幸這種通行費只需要交一次,若是次次都交恐怕還真沒有幾個人能承受得起。但哪怕是一次性的,衛長亭只是粗略算了一下剛纔大堂裏的賓客,還沒有算兩層樓以及大堂中心區域以外的地方的賓客,只是這個數目也足夠讓人眼紅了。
可見這鳴音閣確實是個斂財的風水寶地。
衛長亭饒有興致地道:“不管怎麼說,大公子總比我們熟悉一些,不如跟咱們說說這鳴音閣有什麼可玩得?也免得咱們這些土包子回頭漏了怯,鬧了笑話?”
謝承昭心中暗道,誰敢說你們是土包子?
見謝衍沒有反對的意思,謝承昭也不拒絕便當真說起這鳴音閣的各種好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