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焱皺了皺眉,拉開車門下車走了過去。
沒走兩步身後又傳來開門聲,緊接着手臂一重,手臂被緊緊摟住,一個毛茸茸的頭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陸焱低頭,對上沐棠有些不安卻又神采奕奕帶着期待的眼睛,不由的擡手揉了揉她的頭,低聲道:
“走吧。”
沐棠眯眼笑了笑。
對於那未知的高牆之後,她有害怕,有牴觸,卻又控制不住的期待。
沐棠輕聲說道:
“要是一切都能順順利利的就好了。”
陸焱嘴角彎了彎,溫聲道:
“會的。”
來到騷亂的地方,引起騷亂的又是那個常客——中年男人。
這夫妻倆一路上引起了不少麻煩,每一次的躁動都和他們有關,但是這一次,卻沒有多少人能將責備說出口了。
中年男人手裏緊緊挾持着一個小孩兒,刀口橫在孩子的脖子上,面容猙獰,眼睛死死盯着人羣中的那年輕的夫妻倆。
年輕女人依舊是拼命拉扯着戰士的衣服,指着自己的孩子,歇斯底里的尖叫:
“快打死那個瘋子,他挾持了我的孩子!!”
齊陽皺着眉頭示意旁邊的戰士把女人拖開,然後看向中年男人,沉聲道:
“你先冷靜一下,咱們可以商量,說出你的訴求。”
陸焱心細,發現這男人雖然挾持了那個小孩,那鋒利的刀口卻有意識的遠離了孩子幼嫩的皮膚,手臂明明可以直接勒住孩子的腰或者掐住孩子的脖子,卻選擇了抱住孩子的腰胯。
這個動作比前面兩種要費力不少,但是孩子可以舒服很多。
齊陽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才耐心下來和他交談。
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似哭非哭,嘴脣顫抖,眼眶猩紅,鼻涕眼淚流了一把,聲音裏夾雜着心如死灰的絕望:
“長官,我和你說個故事吧。”
年輕女人尖叫起來:
“誰要聽你說故事,快把我孩子放了,你這個瘋子!!”
她話音未落,中年男人面目立馬更加猙獰,那雙猩紅的眼裏浮上一抹狠色。
齊陽頭疼的讓人把年輕女人拖下去,年輕女人當場就不樂意了,用力的撲打着戰士的身體,繼續尖叫:
“幹什麼你們,鬆開我!!”
她丈夫也過來推搡着,企圖把老婆從戰士手裏拉扯出來。
齊陽面容冰冷,突然低吼了一句:
“閉嘴!!”
女人呆住了,訕訕看着齊陽那張冷硬的臉。
齊陽接着道:
“閉上你的嘴,你們兩個到底做了什麼自己心裏清楚,要麼你倆就過去給人家道歉,求人家原諒放了你的孩子。要不然你就閉上嘴,在旁邊好好看着。”
年輕夫妻倆終於安靜下來,齊陽轉身看一下中年男人,語氣多了些包容:
“你說,我聽着。”
中年男人慘笑一聲,慢慢訴說着:
“有一個男人,因爲自己懶惰又自私的性子,得罪了單位領導,所以被辭退了,不得已離開那個繁華的大城市,回到自己的老家,一個破破爛爛並不發達的小縣城。”
“他心裏不樂意,始終覺得待在這個小縣城虧待他了,於是終日酗酒,在家裏混混度日。他只是抱怨命運的不公,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自己爬起來,於是只能爛死在家裏,每天怨天尤人。”
“他的母親終於看不下去,給他說了個老婆——一個二婚的女人,離婚原因是前夫家暴,離了婚以後前夫要回了當初給的彩禮,她父母不樂意又沒辦法,只能抓緊時間又把她隨意的打包賣出去,即使對象是男人這麼一個爛人,絲毫看不到以後的生活希望,她父母也毫不在意。”
“那個女人住進了男人的家,沒有婚禮,來的時候只帶了兩牀被子,象徵性的帶了一臺舊彩電。”
“男人對這門親事很不滿意,他可是大城市裏出來的,怎麼能娶一個二婚的女人,這女人壓根兒配不上他,他看不起這個女人。”
中年男人絮絮叨叨的說着,雖然他說是個故事,但是誰都知道他說的其實是他自己。
男人彷彿陷入了回憶,表情有一絲迷茫,帶着一絲苦痛:
“其實那個男人心裏知道,自己就是個爛人,好人家的姑娘誰願意嫁給他,也真是那個女人倒黴,嫁了個那樣的前夫,又有一對唯利是圖的父母,根本沒有反抗的慾望了,所以纔會嫁給他。”
“但是這個男人卻逃避了事實,他對自己這個新婚妻子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依舊終日酗酒。妻子爲了養家不得不出去打工,他卻覺得理所當然,繼續對着妻子指手畫腳,冷嘲熱諷。”
“他在心裏強行貶低着妻子的地位,以此來獲得那小小的優越感,一次又一次的麻痹自己。”
“日子就這麼一天又一天的過,終於有一天,那個倒黴的女人做工的時候不小心被機器削掉了兩個指頭,她的老闆急於逃脫責任,又欺負這個女人沒人撐腰,象徵性的給了兩千塊錢,就將她辭退了。”
“這個老闆很聰明的給女人家裏送了三萬塊,第二天女人的父母就打電話過來,告訴女人不要再追究。這個女人對這樣的事早已習以爲常,掛掉電話以後就開始重新找工作。”
“家裏沒有了經濟支撐,沒幾天就垮了下來,這個男人每天聽着妻子在隔壁一個一個打電話找工作,看着她去試工,可又因爲手上的殘疾和還沒好的傷被人婉拒。”
“又過了兩天,妻子終於病倒了,這個沒出息的男人縮在房間裏,聽着隔壁妻子越來越無力的咳嗽聲,期間妻子過來敲過他的門,他卻沒有打開,而是任由病的昏昏沉沉的妻子在房子裏自生自滅。”
“這個男人膽怯,沒出息,這間終日不見光的房間,就像一個烏龜殼,將他牢牢罩在了裏面,離開了這個房間,就等於離開了那個舒適圈,他害怕。”
爛人和爛人的妻子,中年男人面目痛苦的講述着這個故事。
沐棠睜着那雙懵懂的眼睛聽男人說着,慢慢攥緊了陸焱的手,緊緊貼着他。
陸焱感覺到小姑娘心裏的觸動,低下頭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中年男人繼續訴說:
“終於在一天早上,房子裏徹底沒了動靜,就連妻子那壓抑的咳嗽聲,也消失不見。他終於知道着急了,拉開門衝出了房間,然後看到了半死不活的妻子……”
後來的故事很簡單,中年男人終於願意踏出那一步,出去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