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的地牢比普通人類的更乾淨，也更安靜，安靜到會讓你有種除了你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的錯覺。
“噠、噠、噠”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到一個幽暗的石室前面停下。
“嘿，還記得我嗎？”江之央看向裏面的男人，可能是她這位苦主並沒有說要怎麼解決，對方只是單單被關到地牢裏，並沒受什麼折磨，從外表看還算整齊乾淨。“我想你應該不會忘吧，畢竟我們都給彼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男人擡起頭，不顧一屑的說道“要殺就殺，哪來那麼多廢話。”
“是嗎？”江之央笑了笑“可是你的身體不是這樣說的，你的手可是在抖呢。”
男人愕然的看向自己的手，他真的在害怕，他還不想死。
他現在無比後悔，他爲什麼要上去招惹龍族，如果不是一時衝動，看到龍族就衝上去的話，他還有大把的時間籌備替家人報仇，而不是在一個幽暗的小房間裏等死。
他不是懦夫，他只是暫時避其鋒芒而已，就像兩百年前那樣，他還太弱小了，不足以與龍族爲敵，所以他需要韜光養晦。
“我請人幫忙查了你的事，王延，是吧？”江之央看着臉色逐漸蒼白的男人“你本身不怎麼出名，出名的是你曾經的家世，冀州王家，一個一流世家。”
“而王家，或許兩百年前有很多討論，但論這兩百年來的談資只有一件。”江之央說道“兩百年前，冀州王家殺了一個混血龍族，並把他的血肉拍賣，當時所有參與的人都被趕來的龍族所殺，冀州自此再無王家。”
“沒想到，還有個漏網之魚。”江之央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王延，也就是在新道城追殺江之央一行人的男人，陷入了沉默。
其實他已經不太記得了，或許是人類總會下意識忘記那些特別痛苦的回憶吧。
他只記得那天他剛剛從一個祕境中出來，有了元嬰後期的修爲，想要趕回來和父母報喜，就發現自己的家中舉行了盛大的宴會。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有一羣人殺了進來，很快族中的長老，包括他的父親母親，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容易的被那羣人所殺。
他本想出去應戰，但他的母親把一個可以隱匿氣息的極品法器給了他，告訴他不要出去，要活下去。
他渾渾噩噩的躲了起來，他想着，要給家人報仇。
仇人很好找，因爲第二天整個冀州無人不知王家的事，人們都在笑他們自作自受。
“是躲起來了吧？”江之央看着他“既然躲了，又爲什麼忽然想要報仇呢？”
“你整天與這些殘暴的妖族爲伍，想沒想過他們隨時可以殺了你？”王延不甘示弱的反駁道。
“我可謝謝您嘞，”江之央無語道“我一個陌生人你都能衝過來殺我，再殘暴也比不過你吧？”
“妖族天性殘暴，我那是爲了……”是爲了給家人報仇的必要犧牲。
“你那是爲了一己私慾選擇殺人滅口，性質更加惡劣，甚至還理直氣壯。”江之央打斷他的話。
“因爲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親人是兇殘的施暴者，所以你把妖族的報復說成是妖族天性殘暴。因爲不願意承認自己臨陣脫逃，你把自己的怯懦說成是臥薪嚐膽。”江之央眼神清明的看着臉色蒼白的男人。
“又因爲你想要發泄自己復仇的慾望，又不想承擔後果，所以你找上了更弱小的幼崽，甚至是說服自己，把殺人滅口說成是理所應當。”
“不過，我告訴你一個祕密哦。”江之央壓低了聲音“其實你當年根本不用逃跑，因爲龍族只處理了那些與事情本身有關的人，他們並不會殺無辜之人。只是當時王家幾乎人人都參與了，人們纔會認爲是把王家滅門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王延癲狂的搖晃着門“你是騙我的！”
他以爲自己臥薪嚐膽是值得的，但他沒有想到，原來龍族至始至終從未追殺過他。
“不過這次你大概難逃一死了，”江之央轉過身“祝你好運吧。”
“噠、噠、噠”腳步聲再次遠去，鐵門落下，遮蔽了僅有一絲的陽光，也分割了兩個世界。
“師叔祖！”江之央走出地牢，朝不遠處的商佑澤跑了過去“您會搜魂術嗎？”
“不會，搜魂術是禁術，我向來守規矩，怎麼可能會這個？”商佑澤否認三連。
如果您守規矩的話，那世界上大概是沒有不守規矩的人了。
所謂搜魂術，是一種查探記憶的法術，但因爲副作用很大，被搜魂的人神魂會收到很嚴重的傷害，所以這種法術被修仙界大量銷燬，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會了。
不過這個法術確實很好用，不用拷問也不存在被誤導，可以直接查看記憶，所以江之央猜測，一些古老的世家，或是一些掌權的存在應該會保留這個法術。
反正只要不輕易動用，或者在用之後就殺掉被搜魂的人就沒人會知道嘛。
“我總覺得他出現的太巧了，”江之央說出了理由“對方之前一直避着妖族，去新道城這個行爲本身就有些奇怪，況且小澤衍的帽子被風吹掉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也實在是巧的過分了。”
畢竟一個跟龍族有仇的人，偶然遇到了年幼且長輩沒在身邊的小奶龍，恕江之央直言，龍又不是大白菜，這概率也太低了吧。
可是這低概率的事還偏偏發生了，實在有些引人懷疑。
“他的記憶被人動過了，動手的人手段相當高明，被刪掉的記憶是不可逆的，就連我也沒辦法恢復，他現在已經沒什麼價值了。”
！！！
“師叔祖，”江之央一臉怨念的飄過去“你不會已經用過搜魂術了吧？”所以才知道的這麼清楚。
“當然沒有。”商佑澤飛快否認，他用的是改良過的，不會給神魂帶來太大的傷害，只是會有億點點痛而已，所以當然不能叫搜魂術。
“可以教我咩？”江之央爲了技術選擇惡意賣萌。
教練，我想學這個！
“當然不可以，”商佑澤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不要學這個。”主要是因爲這個法術會給施術者帶來一定負擔，不是那麼好學的。
“真的不可以咩？”江之央還不死心，試圖學習這個好用的技能。
“不可以。”商佑澤微笑着拒絕，語氣不算強硬但是態度很堅定“你該回去休息了，傷還沒養好就不要到處走。”
行叭。(tt)
商佑澤微笑着目送江之央走遠，轉身進入了地牢。
元嬰以上可在黑暗中視物，在江之央看來有些黑漆漆的地牢在商佑澤和外面並無區別。
更何況，他本來對這裏就很熟悉。
“看來你還記得我啊，”商佑澤看向剛剛還在懷疑人生的王延“那個在王家躲在桌子下的，是你吧？”
記得，王延怎麼可能會不記得這個人。
當日就是他闖入了王家拍賣會的現場，只一劍，就殺死了他母親。
他躲在桌子下瑟瑟發抖，本以爲對方沒發現自己，但沒想到，這些年不止他記得，對方也記得。
“我記得你是王家少數不知情的人，所以纔想着饒你一命，假裝沒看見你那拙劣的躲藏方式。”商佑澤伸手打開地牢“沒想到，你我還算有緣，你的命，終究還是要葬送在我手裏了。”哪怕說着要人命的話，商佑澤依舊如往常一樣，清清淡淡，沒什麼感情波動。
“咔噠”
門開了的聲音，彷彿是死神的宣判。
“你不是想要找我報仇嗎？”商佑澤解開了王延身上的法陣“我給你這個機會。”
地牢的內部其實很大，而且牆壁上繪製了法陣，不會輕易坍塌。
王延站在商佑澤面前，他身上所有的束縛已經被取下，他本身也沒什麼傷，現在可以說是他的全盛時期。
但他不敢。
不論他再怎麼否認，他都知道，他怕眼前這個人，怕的厲害。
兩百年前，看着對方屠殺自己親人的時候他不敢出來與之一戰，兩百年後，哪怕是他們站在平等的戰場上，他依舊不敢出手。
他一個懦夫，他怕很多東西，怕看清親人的僞善，怕丟掉自己的性命，怕承認自己的懦弱。
明明身爲元嬰修士，在沒有束縛的情況下輕鬆可以召喚出大片大片的火焰，但他就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抱歉啊，”商佑澤輕笑道“雖然我向來挺有耐心的，也不介意多拖一會兒，但今天不太行，畢竟今天外面還有個好奇心很強的孩子在等着呢。我要是不出去的話，她一會兒該自己摸進來了。”
“所以速戰速決吧。”
王延根本看不清對方的動作，只感覺胸口一痛，然後，風停了，火也熄滅了。
原來之前聽說過的傳言真的沒錯，劍修殺人，只需要一劍就夠了。
聽說人死之前都是會看到走馬燈的，他卻什麼都沒有看到，這樣也好，他這一生都過的糊塗，現在倒是難得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