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爲止,湯墨也沒想明白,爲什麼張龍要自殺。
在張龍偷手機的事情被發現之後。
湯墨第一時間趕到了嶺右省大學,以她政法委書記的職務,向學校的領導施壓,要求學校把這件事給壓下去。
學校也盡力了。
畢竟當時是被抓了現場。
很多學生都知道這件事了。
是張龍自己要求不在學校待了。
畢竟要承受同學們異樣的眼光。
在這種情況下,學校才順水推舟,將張龍給開除了。
說到底,其實並不是學校故意要開除的,原本是願意給他機會的,只要張龍願意待在學校。
可惜,是張龍不願意了。
回到家之後,湯墨不會像別的母親一樣,找到這件事的根源,反倒是劈頭蓋臉將湯墨給罵了一頓,還把他鎖在了家裏。
等到她連續加班兩天回到家的時候,她就只看到了兒子的屍體了。
兒子穿得工工整整,死在了牀上。
湯墨是離婚的狀態。
雖然跟前夫還有來往,但是已經離婚了。
這件事,她沒告訴任何人,包括她的前夫,她給公安廳打了電話,讓人把屍體給拖走了,然後在屍檢找到了死因之後,她就安排人直接把她給安葬了。
兒子的事情,已經影響她仕途了,那個時候,她的心情很差,原來一直努力在想兒子爲什麼會自殺,可是她,又怎麼能能找原因呢?
“我建議您聽聽看,我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這段錄音的,或許,對您是有一些幫助的。”
紀少龍說道。
湯墨似乎不敢去按動那個播放按鈕。
可是,心裏的好奇心,還是驅使她最終做了決定。
她按下了那個對她有着神祕誘惑力的按鈕,張龍的聲音,那個熟悉的聲音,那個她日日夜夜想念的聲音,終於蹦了出來。
“我的媽媽,一直是一個強勢的女人,她跟爸爸離婚,也是因爲她太強勢了,爸爸對於她來說,一直不是什麼太有用的人,在她的高壓態勢下,爸爸選擇了離婚,那個時候,我十二歲,我看着爸爸收拾行李離開家裏,其實我是很難受的,可是,我不敢說,因爲媽媽真的太兇了,我怕我只要多說一句,媽媽就會責怪我。”
“她總是對我抱以最大的希望,她總覺得她那麼厲害,我就一定不能太差,學習我花了十二分的努力,可是成績還不是太理想,最後,在媽媽的幫助下,我考上了嶺右省大學,我其實很想告訴她,我其實很平凡,一個人,要接受自己的平庸,我接受,可是媽媽不接受,她總是認爲,我必須做得比她更好,我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很多人都怕她,她的下屬怕她,我們學校的老師和領導也怕她,甚至連我的同學也怕她,人都是會犯錯的,每一次我一犯錯,結果遭殃的都是我的同學老師,他們不喜歡我,儘管表面上對我很恭維,但是我能感覺出來,他們不喜歡我。”
“我永遠都是一個人,沒有人願意陪我玩,他們覺得我的存在,讓他們沒有了自由,於是,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朋友,我過着別人羨慕的生活,可是誰都不知道,我一直想要逃離這個生活,我太想離開她了。”
“這件事,讓她錯失了晉升的機會,她把所有的怒火,都發在了我的身上,可是她從來沒想過,我爲什麼不生活在現實世界裏,爲什麼要去虛擬的網絡上無法自拔,因爲在這裏,他們都不知道我是誰,我可以暢所欲言,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裏的我,或許纔是渴望的我。”
“我沒有辦法再給你發消息了,也許明天,我的手機也被沒收了,你還是要保重自己,別給我媽媽找到,最好是離開原來居住的地方,她是嶺右省公安廳的廳長,她有一百個辦法找到你,並且爲難你,我不想這樣,我沒想過要跟你成爲什麼樣的關係,我只是想要一個朋友,我太孤單了……”
一段幾分鐘的錄音。
湯墨聽完了。
等到錄音結束之後,她已經淚流滿面了。
她或許也能算是一個稱職的警察。
或許也能算是一個稱職的政法委書記,但是,她絕對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是她親手將自己的孩子變成了這樣。
“這段錄音,是張龍最後發給那個主播的,他給那個主播刷禮物,是因爲那個主播一直陪着他聊天,跟他暢所欲言,他把她當朋友看,他刷禮物,是渴望被重視,渴望得到別人的關注,但是,關注的重點,絕對不是什麼政法委書記的兒子,而是他自己。”
紀少龍說道。
湯墨愣了很久。
甚至有些泣不成聲。
一個一向性格暴躁的公安局局長,在紀少龍和宋陽的面前,哭成了一個傻子。
宋陽拿了幾張紙巾,遞給了湯墨。
還把她扶到椅子上再次坐了下來。
這一次湯墨沒有拒絕。
她乖乖坐了下來。
她愣神了很久,擡頭看向了宋陽,問道:“這一段錄音,你可以發給我嗎?”
宋陽點了點頭,說道:“我找到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想要給你的,我不是要你承認自己的錯誤,畢竟這是張龍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聲音。”
湯墨點了點頭。
她擦乾了眼淚。
再一次振作了起來。
她看向了紀少龍,問道:“紀省長,你給我這樣,絕對不是想讓我知道,我是一個失敗的母親吧?”
紀少龍微微一笑,說道:“當然,斯人已逝,生者雖要緬懷,但是過去的事情,要讓她過去,你已經做了一次失敗的母親,我想,你也不想做一個失敗的政法委書記吧……”
她整個人激靈了一下。
很認真地看着紀少龍。
喃喃說道:“你要我站隊,並且是站在你這邊,對嗎?”
紀少龍說道:“你站在哪一邊,其實並不重要,我覺得,你要站在你認爲對的那邊,不是嗎?”
“紀省長,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湯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