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深手上了力,不算重。
被拉扯的地方有一點隱晦的疼,不會讓人受不了。
上一個碰喻繁頭髮的人,至今看南城七中都要繞道走。
喻繁打架忌諱很少,就是不喜歡別人碰他頭。棍子可以,直接碰不行。誰往他頭上薅一把,他能在幾個人裏精確的把那人挑出來,重重地還回去。
但在,喻繁坐在沙地上,半張嘴,輕喘地看着陳景深,久久未動。
他太累了,被拎住頭髮也沒覺得反,反而有那麼一絲放鬆,甚至詭異地想把全身力氣都放在那隻手上——
直嘴角被貼了東西。
喻繁猛地回,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在應該把這人的手拍再擰斷。
什麼教不乖?
誰他媽要乖啊?
攥着他的力氣突消失,喻繁腦子裏飄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也一瞬間停了。
陳景深五指在他頭髮裏虛虛一攏,『揉』了下,後抽出了手。
書包被隨便扔了地上,底下沾了很多沙。陳景深毫不在地把創可貼的包裝紙捏一團,偏頭扯書包的側邊袋扔了去。
喻繁盯着他的手指剛沾上的血,忽懶得罵了。
於是喻繁卸下勁,後靠牆上。
“怎麼還隨身帶着創可貼,慫不慫啊。”他懶聲找茬。
是誰總在受傷?
陳景深掃了他一眼,很快撇,沒說話。
什麼態度。
喻繁腳伸過去碰了碰陳景深的鞋,剛想說什麼,腦子忽閃過一件事。
幾點了?
他立刻拿出手機,發上面有很多未接和消息。因爲考試調了靜音,他之前一直沒聽見。
15:27。
他飛快地在討論組裏發了句“我沒事”,後抓住陳景深的衣袖力扯了一下。
“幹什麼?”陳景深問。
“你說呢?”喻繁說,“考試!”
“校門關了。”
“我有辦法去。”喻繁撐在牆上身,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整書包的人,急得皺眉,“來。”
“遲過十五分鐘,不讓考場。”
“……”
喻繁隱隱約約想,好像真有這個規矩。
他眼皮跳了一下,站着冷下臉,始思考怎麼把監考老師騙出來讓陳景深混去。
去容易,但陳景深坐在第一桌,太顯眼了,老師回來一眼就能發。
要不把監考老師綁了……
旁邊的人拎書包身,喻繁邊想邊看過去。
陳景深校服襯衫在暗巷就被弄髒了,衣領凌『亂』,左袖有一道灰撲撲的長條印子。
陳景深把書包搭肩上,剛想說什麼,手臂被人牽過去,衣袖被粗魯地往上扯。
他垂眼,才發自己左手青了一塊,腕側還有一道血痕。不知道哪個不講衛生的混混留了指甲。
喻繁盯着他的傷看了兩秒,想之前沒落下的那根棍子,忍不住“嘖”了一聲。
他抓住陳景深的手臂,想把人拉走。
沒拉動。
陳景深站得穩穩的:“去哪?”
“醫院。”喻繁說,“打破傷風。”
“沒那麼嚴重。”
“讓你打就打,”喻繁皺眉,“我出錢,你出肉就行了,別廢話。”
陳景深依舊不動,隨口扯了一句:“不去,不想聞消毒水味。”
“你上次帶我去醫院時怎麼沒這麼磨嘰?”
陳景深垂下眸來,沒什麼情緒地挑了下眉,好像在問“你說呢”。
喻繁:“……”
喻繁:“那你捂着鼻子去。”
“我還暈針。”
您能再金貴一點嗎?
喻繁耐心有限,換做平時已經扔下人走了。
他冷着臉跟陳景深無聲對峙了一會兒,咬咬牙問:“暈貧民窟嗎?”
-
出租車停在老區門口。
陳景深四處掃了一圈,很舊的街區,頭上電線杆纏在一,居民樓外牆斑駁,狹窄的街道兩側還有推車出來賣水果的販。
喻繁很少打車,平時都是走路或乘公交車。
付了錢,他把人領下車。
真領,站在區門口的時候,他手裏還拽着陳景深的書包帶子。
陳景深:“你從住在這裏?”
旁邊人敷衍地嗯了一聲,遲遲未動。
喻繁微微仰頭,像是在確認什麼。
陳景深順着他視線看去,只看二樓一扇緊閉的窗戶。
確定家裏沒人,喻繁扯了一下他的書包:“走了。”
樓道窄,兩個男生就差不多佔滿了。喻繁掏出鑰匙鎖,腳很輕地把門抵。
一股酒氣從裏面飄出來,比醫院的消毒水味還臭。
屋子不大,沙發電視麻將桌,客廳就基滿了。地上倒着很多空酒瓶,桌上還有一盤喫剩的花生米和雞爪。
陳景深覺自己書包被拽了一下,他收回視線,任由喻繁牽着走。
男生臉『色』冷漠,似乎對這種情景習以爲常。
喻繁的房間是單獨鎖着的,去還得鑰匙。
打門,喻繁把人推去,扔下一句“你先坐”,扭頭去了客廳。
喻繁房間窗戶大敞,通着風,乾乾淨淨,沒什麼味道。
陳景深站在原地,沉默地巡視。
房間很,一張木牀,舊衣櫃,和桌椅。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傢俱了。
書桌上面全是歲月痕跡,有撕不乾淨的貼紙,圓珠筆寫的字,後是刀痕和不知怎麼戳出來的凹孔。
牀頭的牆上貼着獎狀,貼在下面的基都被撕得只剩邊角,上頭倒是有些還能辨別出幾個字。
目光聚某處,陳景深微微一頓。
喻繁屋時陳景深已經在椅子上坐着了。
他反鎖上房門,把剛找來的椅子扔陳景深旁邊,後彎腰打右邊第一個抽屜——
陳景深看滿滿一櫃子的應急『藥』品。
說是『藥』品都算美了,實際就是消毒水,繃帶,創可貼這些能應付了事的東西。還有一罐沒有標籤的透明玻璃罐,裏面是暗紅『色』的『液』體。
喻繁挑出幾樣擱桌上,撩衣袖說:“手拿來。”
陳景深攤手放他手裏。
樓下傳來收廢品的喇叭聲,偶爾有汽車鳴笛,樓層低,樓下麻將砸桌的聲音都聽得見。
陳景深很散漫地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着滿臉傷的人心翼翼地拿棉籤給自己那傷口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