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的通紅的腳趾蜷縮在輕薄的紗衣下，沾了雪的長髮無精打采的垂落在他肩頭，鼻尖通紅，眼神無辜，似是聲音稍微大一些，就會惹得眼底的霧氣滾落下來。
這不是什麼落難貴公主，也不是什麼貧寒世家女。
如此楚楚可憐，如泣如訴的美人就是顧阿蠻的好師父，紅霞山山主——綠雲。
“徒兒，我錯了。”
綠雲可憐巴巴的倒着歉，對面那個冷心冷情，連一個多餘眼神都不給他的正是她的乖乖徒兒。
只是這徒兒被他惹急了。
“阿嚏！”
綠雲打個噴嚏，對面的人還沒吭聲，他就連連開口，“沒關係的，我身體好不會惹上風寒。”
可緊隨其後，他就蜷縮着胳膊將自己縮在馬車一角，搓着手指，小聲哈氣。
哎——
顧阿蠻嘆了口氣。
明知道對方在演，可又能怎麼辦。
顧阿蠻把湯婆子遞過去。
綠雲受寵若驚，下意識的想要推拒。
可在顧阿蠻的冰冷眼神裏，乖乖伸手接過。
嗚嗚嗚，生氣的徒兒，有點可怕。
綠雲正想着如何解釋，一件還帶着溫熱體溫的厚重斗篷就披在他的身上。
斗篷不是太大，蓋不住那一雙冷的發紅的腳踝。
顧阿蠻伸手。
綠雲往回縮，腳腕上的金鐲從張揚的紗衣下顯露出來。
顧阿蠻頓了頓。
而後將那雙腳掌放在自己的腿上，用衣袖護住。
剛剛還小可憐一樣縮在馬車裏的人，這一會兒抱着顧阿蠻的湯婆子，披着顧阿蠻的衣裳，就連腳都在對方懷裏。
綠雲這臉皮就算再厚，也有點撐不住了。
本以爲，惹急了的徒兒會跟自己大吵大鬧，甚至會摔門而去，哪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竟然還對自己這般好。
綠雲難得的良心，感動了。
“這件事我可以解釋的……”
“別說。”
顧阿蠻開口。
“我這會不想聽。”
於是綠雲乖了，安靜了，手指慢慢的勾畫着湯婆子的邊緣。
“聽說，你定親了。”
綠雲實在忍受不了這樣寂靜的沉默，“沒想到會這麼快。”
他正覺得自己打開了一個好的話題，就見對方涼涼的盯着自己。
綠雲心裏一跳，連忙賠笑，“本來是想給你送份賀禮的，又覺得柳淵那廝撿了這麼一個便宜有些生氣。
好徒兒，就算你不來，我也打算這幾天過去找你的。”
“哦？”
“是嗎？”
顧阿蠻的眼神分明寫滿就不相信。
一段時間不見，綠雲覺得自己這位好徒兒越發難搞了，他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親雖然定了，但只要沒有成親，這婚事就是可以變的，你也不用對柳淵那廝太過在意，這人配不上你。”
顧阿蠻挑挑眉，不置可否。
綠雲又說，“這親事主要是盯的太匆忙，我沒想到只是一個宴會沒有參加，你的親事就被魏帝決定了。”
對於自己當時不在賜婚現場，綠雲很有意見。
可是再有意見，時間也無法倒流。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這賜婚的旨意不一定做不做數。”
雖然早就知道魏帝命不長久，可是這話從綠雲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顧阿蠻還是心跳了幾分。
魏帝要不行了，這個時候三皇子卻來找綠雲，難道這兩人……
見顧阿蠻情緒波動，綠雲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他從年中開始，又不斷有人從我身邊旁敲側擊打聽魏帝的消息，我只好將院落封閉，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上京裏的彎彎繞，綠雲就嗤之以鼻，“你別看我這院子小，外面不知佈滿了多少眼線，隨便走過一個賣糖葫蘆，身後都大有來頭。”
顧阿蠻依舊不說話，只是臉色好看了很多，眼神也不像一開始那樣冰冷，她盯着自己衣袖上的花紋，因爲有她，綠雲通紅的腳腕漸漸恢復了正常血色，只是依舊涼的厲害。
可想而知，在這冰天雪地裏，他的主人是如何將他糟蹋。
“我送你的短靴呢。”
顧阿蠻似乎無意詢問到，“丟了？”
綠雲連忙搖頭，“乖徒兒送的東西，我怎麼可能會丟？你知道我自在慣了，平日裏不喜歡這外物束縛，你送我的那雙靴子還好好的在櫃子裏放着呢，出遠門時我都會穿的。”
綠雲目光試探的瞧着顧阿蠻，每說一句話，都想好好看顧阿蠻是什麼反應。
“怎麼突然提到它？”
顧阿蠻抿了抿嘴，雪白的小臉上無甚表情。
“沒什麼。”
馬車靠座被人掀開，底下的隔間裏放着一個包裹嚴實的匣子，顧阿蠻伸手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
猶豫了下，遞過去。
“試試。”
“給我的？”綠雲兩手接過，眼中驚喜交加，他那帶着異域風情的深邃眼眸，勾人似的彎起來，“來就來吧，還帶禮物，那多不好意思。”
手上卻不客氣的把東西掀開，是一雙針腳整整齊齊的鞋襪。
拱起的雲背上，還鑲嵌了細碎的彩色寶石，精緻又華麗，很是符合綠雲的品味。
綠雲笑的眉眼彎彎，好好一個七尺男兒，硬是笑成了一隻傻狗模樣，“好徒兒，你怎麼對我這麼好？”
他慢慢撫摸着匣子裏的鞋襪，“這也是你親手做的嗎？”
顧阿蠻擡眼看着他，沒有回答，只是木木道，“穿上吧。”
綠雲卻是開心的長臂一伸把顧阿蠻收進懷裏，使勁抱着她，“好徒兒，你怎麼這麼好？你怎麼這麼好！”
跟綠雲興高采烈不一樣。顧阿蠻始終淡淡的，像蒙上了一層霧靄，她眉眼疏冷，抿着嘴，不想開口打破綠雲此刻歡愉。
“師父。”
她輕輕喚了一聲。
“你出門時真的會穿我送你的短靴嗎？”
綠雲笑着應聲，“當然。”
雖然顧阿蠻第一雙短靴，做的針腳又亂又差，鞋底又硬又僵，既不是他喜歡的風格，穿上去也不甚舒服。
可那是她徒兒送的啊，他就是打從心裏一百個喜歡。
任憑旁的鞋子如何貴重嬌軟，他卻都不想再看。
可是聽到這話的顧阿蠻手指卻攥的更緊了。
“師父，上京郊外寺廟林立，香火旺盛，據說神佛極其靈驗。”
“您……”
“去過那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