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
劇痛。
四肢百骸的痠疼,彷彿是被肢解後又重組過,程雋勉強撩開眼皮,逆光看見一個男人握着手機正說話,窗子外昏黃的光照進來,男人很高挑,偏瘦,一副風流模樣,眼前是一個柴房,所有東西重影之後又分開,虛虛實實看不清。
程雋嘴脣翕動,卻發不出聲音,只是聽見男人輕笑一聲朝他走過來,就手機放在他耳邊,薄薄的嘴脣掀開一抹笑:“說話吧,程支隊。”
說什麼?
程雋腦海中一片模糊。
他強行壓住渾身的不適感,讓自己的精神歸位,終於看清了面前的男人:“你是誰?”
陳魚握着手機,一瞬間彷彿耳邊炸開了一個炮彈,是程雋的聲音!
對方直接掛斷了電話。
陳魚抓起外套就要出門,陳中碧看她這個樣子,雖然不知道電話內容,但也料到事態緊急,並不阻攔,只是追着出來,將一盒溫過的牛奶遞給陳魚:“一會兒忙完得喫飯!”
“知道了。”陳魚帶上門匆匆走了,下樓梯的過程中,樓上的聲控燈突然亮了,陳魚看見樓梯轉彎處的陽臺上,散落着一點黑色的毛,上面站着混血的皮肉,陳魚想起之前被殺死的小黑,心裏黯然,一回頭,發現陳定橋和顧雪嶄站在門口正看着她。
陳定橋的目光中,似乎是寫滿了愧疚和掙扎,但陳魚接到的這通電話,太緊急了,她無暇顧及陳定橋,依舊飛快地走了。
下樓上車,陳魚再次撥打過去,這次接聽電話的換了個人,一口鄉音:“一百萬,一毛錢都不能少,剛纔你已經聽到他聲音了,我告訴你,你們這些有錢的雜種,把人的命不當一回事,你們讓我們兄弟給你賣命,事情結了就想把我一腳蹬開!我告訴你,沒這麼簡單!”
“在哪兒交錢?”
不說交易地點,沒有通過設備變聲。
陳魚判斷出這些人不是專業綁匪,很有可能只是臨時作案,儘可能拖延時間。
“怎麼着?心疼了啊?你是他姘頭啊?你們這些狗警察,看着人模狗樣,做的全是些骯髒勾當,把我們的命不當一條命!我告訴你,如果你不來贖他,你就等着給他收屍吧!”
“你們爲什麼綁架他?”
“他弄死了我大哥,我的親大哥,我告訴你,我不想跟你掰扯,我只要錢!你把錢拿過來,我就放了他,不然的話,你就等着給他收屍吧!”
“你先說清楚。”
“老子說的夠清楚了!他弄死了我們的人,除非你賠錢給我們,不然,血債血償!”
嘟,對方掛斷了電話。
陳魚一腳踩在剎車上,周遭的車流紛紛按喇叭。
陳魚冷靜了兩秒,將電話撥出去。
“蔣局。”
蔣徵清正在喫下午飯,他老媽叨叨不寧催婚,蔣徵清正摳耳朵老繭,接到陳魚的電話還挺意外。
“你有郜局電話嗎?”陳魚語氣焦急而快速:“我要找郜局。”
“怎麼了?出事了?”蔣徵清拿着電話起身走到落地窗邊,正是下午七點,太陽沒落下去,霧濛濛帶着一點昏暗,蔣徵清腦海裏飛速地的盤算着,最終他沉着聲音,一臉頭疼地問:“是程雋?”
陳魚張口想說,又想起對方的話。
對方知道程雋和陳魚是警察,還敢這麼明目張膽地綁票勒索,而且那些人的語氣,凶神惡煞,帶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氣勢,再加上還有不知真假的一條人命。
陳魚一時之間喫不準程雋到底是什麼處境,於是選擇隱瞞:“是案子的事情,我發現了一些疑點,我想問一問郜局。”
“你不要逞能!”蔣徵清察覺出是出事了。
陳魚直接掛斷了蔣徵清的手機,打算打給唐宵,但末了,又作罷,程雋目前的狀況相當於‘假釋’,如果出了事情,郜令錦不見得會怎麼做。
陳魚將車停在路邊,正閉目養神思索該怎麼處理,手機又響了,她猛地睜開眼睛,卻見手機來電顯示是程雋。
“籌夠了嗎?!我知道你們很有錢的,他好歹是他媽的支隊了,我告訴你,我知道你們是警察,也知道你們那種排除異己的骯髒勾當!陳魚,我知道你未婚夫有的是錢,你他媽的最好儘快把錢送過了,不然的話,我讓你們一起身敗名裂!”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對方冷笑一聲:“陳副支隊,你到底是誰?還用我說嗎?爲什麼勒索電話打給你,還用我說嗎?美陽大廈的事情,你都不記得了是吧?!”
陳魚心跳漏了一拍,壓低聲音質問:“你到底是誰?!”
第一通電話過來的時候,這些綁匪明顯並不知道美陽大廈的事情,但是這次電話,對方的語氣明顯有所變化,難道——
“美陽大廈怎麼了?”陳魚試探着問。
“你在哪兒弄死的人,你自己忘了嗎?!”綁匪非常不耐煩,不想跟陳魚拖延時間,語氣快準狠:“你就別他媽管我是誰了!我也提醒你,我不想跟你們玩,只想拿到我大哥的賠命錢!一百萬,一個子兒也不能少,全部現金,要舊鈔,送到美陽大廈來!”
這羣綁匪一瞬間就上道了,不僅乾脆利索說了交易地點,而且要舊鈔防止被追查,明顯是有人指導他們。
陳魚倒吸口涼氣,語氣不急不緩:“我短期內湊不到這麼多現金。”
“湊不到?!”綁匪氣急敗壞:“你他媽那麼有錢的未婚夫湊不到錢?我告訴你,你必須湊夠錢過來,不然有你好看的!”
嘟嘟嘟。
對方又掛斷了電話。
陳魚根本沒這麼多現金,再者銀行已經下班了,如果找銀行經理,太大動干戈。
陳魚想了想,將電話給沈擇明撥了過去。
但意外的是,一向秒通的沈擇明電話,這一次卻一直沒有接聽電話。
陳魚靠在椅背上。
程雋的這通綁架電話,徹底打亂了她的思緒,程雋失蹤的這些天,究竟去了哪兒,沒人知道,如果真的落在綁匪手裏——
陳魚突然升起一個危險的念頭:“如果程雋死了呢。”
程雋之前看合照的目光,似乎是他猜到了一些事情,程雋一直在找唐颯,上次出現在鍾靈山的持槍事件,雖然蔣徵清直接把事情壓下去了,但是不難猜出來,是跟程雋之前的事情有關,所以蔣徵清批假才批的那麼痛快。
如果陳魚見死不救,這次的事情也就會再次推到程雋之前的事情上,再次潦草結束,唐颯在程雋消失之後,也就會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