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行?”
老漢搖了搖頭:
“你們連此地是哪裏都不知道,可見是意外來此的外鄉人,何必沾這趟渾水,娃子,聽老漢一句勸,不要進去,妖怪未必走了嘞。”
身爲一個不像道士的道士,老漢時常遇到村民前來求助。
他心腸軟,見不得人哀求作揖,與妖邪打交道的時候不少,深知這些妖怪的可怕之處。
想到這裏,他又看了一眼孟松雲。
“不知爲什麼,我與你這娃子一見如故……”他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說這句話時有些不好意思。
一人年少英俊,且氣宇軒昂,一看便出身大道宗門。
而另一人只是鄉野村夫,學藝不精,連身像樣的道袍都沒有,又哪裏有什麼臉面與人一見如故呢?
也就是眼前兩個孩子年紀輕,還沒學會踩高捧低的那一套,才站在這裏聽自己多嘴而已。
老漢抓了抓綰起的髮髻,憨厚的笑了兩聲:
“你看看你這滿身鮮血,可見經歷了一場惡戰,你還年輕,妖怪兇惡得很,就留在此地等我。”
“我雖然道術不精,但可跟着師兄弟們學了些武藝,力氣大得很。”說完,他得意的秀了秀沙包大的拳頭。
拳頭的關節處老繭布了厚厚一層,形同一層防護甲,將他手掌包裹在內,看起來確實很有力量的樣子。
姚守寧湊上前看了一眼,‘嘶’了一聲,接着小聲問:
“爺爺,痛不痛啊?”
老漢被她問得一怔。
許久之後他才長嘆了一口氣:
“真是個乖娃子,不知哪對父母有福,有你這樣的孩子呢。”
孟松雲聽他誇獎姚守寧,不着痕跡的轉頭看了少女一眼。
而此時小少女受人表揚,得意的轉頭也看孟松雲,並向他擡了一下下巴,嘴裏彈了一下舌,發出得意的脆響聲。
“……”孟松雲嘴角抽搐,看她得意忘形,沒有出聲。
“我自幼可貧苦啊,早年沒了爹,就一個寡婦娘把我帶大,吃了很多苦頭,留下了病根,前些年纔去世。”
去世之後,他收拾家中物品,變賣了所有家當,帶着銀錢拜入了道門,成爲了師父門下的記名弟子。
可他年紀大了,天資又不大聰明,再加上家底薄弱,在師門並不受重視,早些年是處處受人排擠的。
後來直到師父年紀漸長,氣血漸虧,許多徒弟逐漸離開,才注意到了這個品性憨厚的弟子,存了要讓他接收自己衣鉢,併爲自己養老送終的心。
直到那個時候,他的日子才稍好過些。
“不瞞你說,可沒人問我手疼不疼呢。”
老漢喜滋滋的道。
孟松雲聞聽此言,愣了一愣。
“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他擺了擺手,“我先進去一探虛實,你們兩人……”
“我也要進去。”
孟松雲打斷了他的話。
老漢聞言正欲說話,孟松雲抿了抿脣:
“我一定要進去。”說完,他握劍的手指顫了顫,補充了一句:
“我非進不可。”
“可……”老漢正欲說話,孟松雲又道:
“不瞞您說,我們並不是誤闖此地,是吧,守寧?”
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好像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緒。
如果不是他握劍的手仍背在身後,且手指還顫抖着,從外表看來,孟松雲已經恢復了以往雲淡風輕的從容與鎮定。
只是他的這張脣紅齒白的臉實在是陌生,姚守寧看慣了陳太微俊秀的面容,冷不妨看他本相時,總覺得有些怪異,覺得好像是並不相干的兩人。
“對——”她遲疑着點頭。
孟松雲擅長僞裝,她與他因果相系,揣聽人心的力量在他身上好似受到了屏蔽。
她聽不到他的心聲,看不透他的僞裝,只能通過並不可靠的表像來揣測他的心意。
這種感覺並不好,姚守寧總覺得他在問話時彷彿一語雙關,在向她傳遞着某種意思,但她又不確定事情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個樣子。
她有些氣惱的咬了咬下脣,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道:
“其實我們是來尋找我五哥的故鄉的。”
她說到這裏,挑釁似的看了孟松雲一眼,也不管他是不是有曝露身份的打算,故意道:
“不瞞您說,我這位五哥與親人走失,幼年的一些事已經記不大清了,此次回來,是想要尋根。”說完,她又大聲的問:
“孟五哥,你說對不對?”
孟松雲還沒有回話,那老漢就有些喫驚:
“姓孟嗎?”
“是!”姚守寧點頭:
“他與親人走失之後,受人收養,跟人姓孟呢。”
孟松雲低垂下頭,目中光彩漣漣,看不出喜怒,卻也沒有出言反駁姚守寧的話語。
“那可真是太巧了,老漢也姓孟呢。”
孟老漢聽聞這話,臉上露出喜色:
“這可真是太巧了,不止同出道門一脈,還都姓孟,我與這娃子果然有緣呢!”
姚守寧聽到此處,美眸生輝,她轉頭看了孟松雲一眼,卻見他神色如常,彷彿並沒有絲毫觸動的樣子。
“我出身在三孟村中,村子裏的人大部分都姓孟,三孟村離此地十七八里路,不知你要找的人在不在那裏。”他說完,又搖了搖頭:
“可惜這災年,許多人逃的逃,死的死,如今的三孟村,不知還剩了幾人。”
他說到這裏,沉默了片刻,又打起精神問:
“娃子,你是因受柺子帶走,還是因爲……”
“妖邪的緣故。”孟松雲答道。
“該死的妖怪!”
孟老漢咬牙切齒的罵:
“不知害了多少人,也害多少父母與子女失散,陰陽相隔,唉……”
“我們也很恨妖怪。”提到妖邪,姚守寧也有些生氣。
“我們一家也受妖怪禍害呢。”
“這妖禍不知何時能止。”孟老漢搖了搖頭,眼中有些沉重:
“不知百十年後,老天爺開不開眼,將這些鬼邪一網打盡……”
“……”姚守寧勉強笑了笑,看了一旁的孟松雲一眼。
不需要百十年後,最多二十來年的時間,朱世禎便會橫空出世,帶領着一班人馬掃除妖邪,創立大慶。
而她身旁的這個人則是當年朱世禎重要的左右手,可惜此人最終叛敵,帶着妖邪捲土重來,使狐王有機會重新在人類世界製造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