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過去——”陳太微的聲音越拉越遠,逐漸變得飄渺且輕柔,最終化爲呢喃之語,響在姚守寧的耳中。
“救你母親——改變你姐姐的命運。”
這聲音化爲低聲囈語,在姚守寧腦海裏喋喋不休。
“救母親,改變姐姐命運——”
姚守寧此時衝入時空的隧道,將所有的一切拋到了腦後。
在她的眼前,只看到柳氏倒地的畫面,她的肚腹被掏開一個碗口大的傷口,血液從中‘汩汩’流出。
“嗚,娘,娘——”她淚流滿面,拼命往前衝。
姚婉寧自出生以來,便先天不足,而這一切,極有可能是代她受過。
若非姐姐被妖邪動了手腳,她便不會生病,而如果不是她生病,也許母親不會病急亂投醫,聽信了孫神醫的話,使她被種下妖蠱。
要是姚婉寧沒有被種下妖蠱,她不會與‘河神’夢中成婚,未婚先孕,未來危機重重。
還有蘇妙真!
當年大儒張饒之爲了保住自己的平安,故意誤導了陳太微,使得表姐也成爲了目標,遭狐妖附體,如今雖說驅除了妖邪,卻使她容貌盡毀,成爲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一切都是因爲她的緣故!
姚守寧心中涌出濃濃的自責,甚至將柳氏之死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柳氏以身體爲盾,爲她擋下了必死一擊。
如果不是因爲柳氏,可能狐妖的那一爪便會穿透她的肚腹。
她明明努力過了,但無論她如何努力,結果並沒有變好——也許她活着就是一個錯誤。
姚守寧心中懊惱的在想:陳太微說得對,回到源頭的最初,改變一切,興許許多人的命運就能逆轉了。
她想到了上巳節的那一晚,她與世子在河邊遇到那個道士時,他說過:姚氏夫婦命中註定僅有一子、一女送終,而他們並沒有早年喪女的命格。
如此一來,自己是不是,是不是隻需要回到柳氏懷孕之前,避免自己的出生,便可以逆轉這一切了?
沒有了自己的出生,辯機一族的預言被打破,歷史將被改寫,張饒之、柳並舟等人的命運便大不相同。
也許姐姐會平安健康的長大,表姐蘇妙真不會再受狐王附體——可能一切都會往好的方面去改變。
至於自己,反正自小就受忽略。
沒有了她的出生,柳氏還有大哥,有姐姐,她一直最喜歡的就是姐姐,失去了自己,也許母親不會那麼悲痛——不,如果將自己掐死於源頭,柳氏可能壓根兒意識不到自己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女兒。
一念及此,姚守寧心痛如絞。
可她想到自己的消失也許能救許多人,便漸漸將這種難過壓制住。
冥冥之中,她好像聽到了有人嘆息了一聲:
“唉——”
那聲音透出煩悶,聽着像是年輕的女子,隱約有些耳熟。
姚守寧往前奔跑的腳步慢了下來,下意識的去側耳傾聽:
“我近來身體有些不舒服,胸口堵悶,聞到葷腥便想吐,頭還有些痛。”
“這是怎麼了?”另一道男聲隨即響起,似是爲女子的身體而感到擔憂。
這聲音——這聲音——
姚守寧微微睜大了眼,剎時停住腳步:
“爹?”
這是姚翝的聲音,但比現在的姚翝似是要年輕許多,聲音也清亮,少了如今的沉穩、厚重。
“太太的月信是不是沒來?”曹嬤嬤帶了些喜氣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是,是好像沒來——”柳氏有些驚慌道:
“前兩日婉寧發了高燒,我忙着照顧她,倒忘了這一樁事了。”
曹嬤嬤就笑道:
“你身體從小就結實,月信準時,從沒亂過,如今推了半個月沒來,你瞧着像不像是——”
她後面的話沒說,但柳氏夫婦卻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柳氏懷孕了。
“姐姐已經出生,那麼,那麼娘肚子裏這的這個孩子,是,是——”姚守寧遲疑了片刻,“是我?”
這眨眼功夫,她面前的情景已經變了。
陳太微爲姚守寧打通的那一條時空隧道逐漸在潰散,取而代之的,是她透過那薄如蠶翼的隔膜,隱約可以看到時空隧道另一端的情景。
那是一間屋舍,擺設樣式十分眼熟——是多年之前,遠在南昭的家。
那裏承載了姚守寧的童年,這是柳氏與姚翝夫婦的正屋!
時空隧道漸漸淡去,那霧氣消散開來,她可以看到柳氏緊皺的眉頭。
再孕給她帶來的並非喜悅,而是憂愁。
“懷孕了?”年輕的柳氏摸着肚子,有些頭痛:
“怎麼這個時候懷孕了呢?”
這是活生生的柳氏!
沒有瀕死的慘白神色,也沒有後期的疲憊姿態。
這個時期的柳氏纔剛二十出頭,沒有後來的氣勢,面容還顯得有些青澀,可已經隱隱看出後來的強勢姿態了:
“婉寧如今年歲還小,身體又不好,需要我照顧,這個時候懷孕,我哪有那個精力呢?”
她話音一落,曹嬤嬤臉上的笑容便滯住。
“總不能落了吧……”
曹嬤嬤有些依依不捨的摸她肚子:“是一條命呢。”
“落、落了?”姚守寧渾身一抖,原本欲伸向薄霧,摸向柳氏的手又害怕的一縮。
“唉——”有道輕幽幽的嘆息聲在她腦海中響起,似是對她的舉動失望極了。
“陳太微?”姚守寧轉頭看向四周,卻並沒有人迴應她的話。
剛剛那聲嘆息經歷過時空的扭曲,已經聽不出來是誰的聲音了,只隱約聽着像是道男聲,但她憑藉本能預感,總覺得是陳太微在嘆息。
他難道可以‘看’到自己此時的一舉一動?
姚守寧想到此處,不寒而慄,下意識的搓了搓手臂,更不敢亂動。
“那怎麼行!”
就在她驚魂未定之時,薄霧的另一端,廂房內的男人頓時皺眉開口:
“落胎一事對身體也不好,若是出了好歹,留下我跟孩子們如何是好呢!”
姚翝的表情有些嚴厲,道:
“再者說了,這個孩子的到來,證明跟我們是有緣份的,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
柳氏低聲說了什麼,姚翝就說道:
“若是被這孩子聽到,不知她該有多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