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守寧不喜歡蘇妙真,姚家裏的人心中都有數。
她向來爽朗大方,似乎與每個人都合得來,卻唯獨對蘇妙真敬而遠之,從這對姐弟入神都進姚家後,她便從沒有找蘇妙真玩耍過,與她以往的性格截然不同。
柳氏也聽她說過不喜歡蘇妙真,但她並沒有說起過緣由。
此時聽她提起這‘紅痣’,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往蘇妙真看了過去——
她有一瞬間的驚慌,下意識的伸手捂頭。
姚若筠瞳孔急縮。
自兩人初次見面,蘇妙真避他如蛇蠍之後,他又被姚守寧莫名其妙的提問嚇到,也開始躲避蘇妙真。
平日不要說多看她一眼,連話都儘量不與她說,還真沒有注意到這位表妹額頭有沒有硃砂痣。
可此時一見她捂臉,滿眼驚慌,許多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直到這會兒,姚若筠才知道自己粗心大意了。
柳氏也滿臉狐疑,目光在大女兒與蘇妙真之間來回穿梭。
今日聽到的一番對話簡直顛覆了她以往認知,令她此時心亂如麻,有些站立不穩,只得以手將桌子撐住。
“姨母——姨母,我沒有——”
蘇妙真沒料到明明程輔雲是在審問姚守寧,但最終話題竟會引導到自己身上了。
慌亂無助之下,她下意識的伸手掩頭,拼命的否認:
“我怎麼會中邪呢?”
柳氏張了張嘴,卻似是失了聲。
姚婉寧沉默着站立原處,她臉色煞白如雪,額頭那粒殷紅小痣格外醒目,她卻並沒有伸手去掩的意圖,而是坦然的任由衆人以或忌諱、或好奇的目光盯着她的臉看。
程輔雲也啞然。
他沒想到,會被姚守寧殺了這樣一個回馬槍。
“公公,既然鎮魔司如此神通廣大——”姚守寧藉着抹汗的動作,伸手抹臉:
“爲何不查一查,我表姐到底有沒有中邪?”
話音一落,就見門口有人影晃動,不多時就見遲遲而來的蘇慶春站在門口,臉色青白,下意識的緊盯着蘇妙真。
“當日西城案件,說到底,也是因我表姐馬車驚亂而起,若說有邪異,怎麼只追着我一個人問?”
姚守寧開始天真單純,有問便答,此時倒像是突然精明,接連幾句話問得程輔雲擦臉的動作一頓。
“我沒有,你胡說!”
蘇妙真見她禍水東引,心中不由大恨。
她掌心之下,額心之中的那粒硃紅小痣突然剔透晶亮,接着屋內火光莫明一閃——
坐在左上首位如同雕像般,安靜傾聽着並未再發聲的陳太微突然一動,擱下了茶杯,下意識的站起了身。
他站得太急,大腿抵到椅子,力道將那沉重的木椅抵得後退,挪移間發出‘吱嘎’的響聲。
姚守寧見他舉動,似是察覺不妙。
可她力量被封,此時再難窺探到異常之影。
只在剎那之間,一股輕風襲來,似是從她身體穿過,使她激靈靈的打了個顫,仰頭去看四周,接着一臉莫名。
“不是她!”
姚守寧正覺得這股風來得有些詭異之時,接着耳中聽到了自蘇妙真身上傳來的那道‘意識’的聲音:
“她沒有力量,只是胡言亂語之間的巧合而已。”
話音一落,蘇妙真下意識的放下了遮掩額心紅痣的手,鬆了一大口氣。
陳太微的表情冷凝,緊緊的盯着姚守寧看,卻見她從始至終神色如常,彷彿並沒有意識到先前發生了什麼事。
半晌之後,他緩緩坐回了椅子上,卻並沒有再端茶,而是不再掩飾自己的目光,一直望着姚守寧。
先前的那一幕彷彿整個空間被靜止,鎮魔司的人半撐起身,柳氏低頭,滿臉焦慮。
而程輔雲則是手持摺疊齊整的帕子,舉在臉側。
直到陳太微落座,一切又恢復如初。
一隻捏着帕子的手輕輕湊到姚守寧額角,替她壓了壓汗,姚婉寧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
“怎麼了?”
“沒事,剛剛突然似是有股風吹來。”
柳氏聽聞這話,也顧不得什麼‘妖啊、邪啊’,連忙令人再替姚守寧取衣。
“不用麻煩了。”
程輔雲伸手阻止,“咱還有幾句話,問完便不再打擾二小姐。”
“公公。”
姚守寧伸手拽他衣袖,“你也別隻急着問我一人,西城案件,我表姐也有份。”
“車伕劉大之死也還未查清,興許是妖邪所爲。”
聽聞這話,蘇妙真大恨,那十指交扣,擰了又擰。
“既然鎮魔司專管妖邪之事,我表姐是不是中邪?那紅痣到底是不是邪祟附身?”
她一連拋出數個問題,說話時那扯着程輔雲袖子的手一搖一甩,拽得程輔雲都沒有辦法專注的去看陳太微的眼神。
“咱自會將這些事情一一查清!”
程輔雲說話之時,卻見陳太微已經緩緩坐了下去,神色恢復如常,令人難以瞧出端倪。
他微微一皺眉,又問姚守寧:
“西城之事暫且不提,三日之前,你可與世子深夜出過城?”
來了!
姚守寧與姚婉寧的腦海中,同時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鎮魔司的人先前東拉西扯,無非是想要打壓姚守寧的意志,令她畏懼繼而思緒混亂,任人拿捏。
可此時姚守寧心防緊守,縱然鎮魔司人多勢衆,又有陳太微壓陣、程輔雲審問,但最終作爲殺手鐗的數個問題被姚守寧連消帶打帶過去,甚至還將話題引回到了蘇妙真的身上。
使得鎮魔司的打算一下落空,令程輔雲已經不耐煩再兜圈子,終於直奔主題。
“胡說!”
柳氏聽到這裏,終於忍無可忍,大聲喝斥:
“程公公,我敬您是鎮魔司的人大人,對您再三禮敬。”
今日這些人一來點名要見姚守寧,來了之後又不知所云,此時更是胡言亂語說她女兒半夜出門。
“您也聽到了,我的女兒前幾日確實見過世子,卻因馬車被毀而受驚,此後臥病在牀,高燒不退,這些都是家中人親眼目睹的,您大可找人問!”
柳氏性情急躁,忍到如今,已經是對鎮魔司以往兇名十分忌憚,此時汲及女兒名譽,是半步都不肯退:
“我雖然只是婦道人家,但對鎮魔司辦案的規矩有也所耳聞,程公公說我女兒深夜與世子出城,可有什麼人證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