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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章 我不是爲了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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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書萱想得很明白,說不好港珠澳大橋另外的項目外包方,人員不足開啓外招時,她到時有興趣,再去考一次,不就又能加入到這個工程裏嗎?儘管不再是在這個項目部了,有什麼關係?都是這個大工程的一個構件嘛。

    並沒有什麼好在意或悲傷的。

    她不是林靜雯也不是石樸,對於自己情緒的調控,劉書萱很出色。

    她指尖上的煙,掛着長長白色的灰,她的臉上,有不失禮貌的笑意:“林總?”

    林總笑了笑,搖了搖頭:“沒那麼快,總是需要點時間。”

    她沒有什麼意見,大約,是要招收到新的人手,來對接她的崗位吧?

    於是劉書萱熄掉了煙,站了起來,準備告辭出來繼續忙手頭的活計,等到有人來接手,再離職就是。

    人到無求品自高,她是這麼認爲的。

    “坐,坐。”林總笑着擡手,虛壓着,示意她坐下。

    然後他並沒有訓斥她,也沒有安慰她。

    只是開始講一個故事,或者說,講述他自己的人生經歷。

    那是大約二十年前,林總剛畢業之後,分配到單位的事了。

    “太陽底下無新事,很老套,咱們隨便聊聊。”他笑着這麼說,就開始敘述:

    有着幹部指標的年輕大學生,下到某個建築公司下面的施工隊。

    因爲欺生,施工隊裏的質安人員也好,施工人員也好,處處爲難他。

    加上他又不抽菸不喝酒,便愈加離羣了。

    現代的辦公室都有所謂辦公室政治,工地上,何嘗又沒有一套自己的潛規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哈哈!”林總說到這裏,自己也笑了起來。

    他當時儘管年少,其實他是懂的,擴招前的名校高才生,難道腦子會不好用?不可能的事。他當然知道,買包煙,買點酒,沒事跟工程隊的人散散煙,下班隨便找包花生米弄兩小菜,找人喝點酒,慢慢就融進去,很多隔膜,也就會隨着時間的推移,很自然的消除。

    林總說到這裏,蓋上了保溫杯的蓋子,閉上了眼睛。

    黝黑的臉龐,厚厚的眼鏡,常年帶安全帽壓出的髮型,樸實無華的中年人。

    但當他睜開眼睛,重新敘述往事,他似乎就不一樣了,在這種樸實裏,似乎有着某種閃光的東西:“我從鄉村小學開始努力讀書,一邊撿廢品,一邊上中學,最後成了縣裏當年的狀元考上大學,我知道,我不是爲了那樣。”

    不是爲了那樣。

    這個似乎永遠帶笑的中年人,說出這句話時,也沒有什麼斬釘截鐵的決斷,仍然是帶着笑,仍然是溫和的。

    “我也不相信,人就會那麼壞。”他笑着又這麼說道。

    故事再一次展開,年輕的大學生,虛心學習工地裏每一項操作的實務,再驗印自己在學校裏掌握的知識,很快,他幾乎就能指出任何一個基層施工人員的工作裏的漏洞,並且在必要時,他能頂替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崗位,他便成了他們。

    然後遇到技術難題,他用自己的知識和見識,帶領着他們向前。

    林總笑着放下保溫瓶,對劉書萱說道:“做項目這麼些年,我不抽菸,也不喝酒。”

    “倒也不是爲了養生啥的,那時年輕,我沒這覺悟。”

    “就是覺得,我讀書,那麼努力讀書,我不是爲了那樣。”

    當他再一次說出:我不是爲了那樣。

    劉書萱的眼眶就紅了起來。

    淚水無可抑制的淌下。

    她爲什麼會自己掏出十萬塊來作爲獎勵?

    其實,林總的故事裏,何嘗沒有她的影子?

    在工地裏,一個喝着依雲和巴黎水的女孩,有什麼能讓施工隊長、施工人員信服她的憑仗?

    沒有,誰信她?大夥都覺得這人就是來玩的,或者來混資歷的。

    那麼,很多事情,王工下派的任務,到了她這裏,就執行不下去了。

    下面的施工人員,有一萬種辦法磨洋工,還讓她找不出一點毛病。

    那麼,她就掏錢,不服?沒事,她從小就習慣了,用錢砸到服!

    她不認爲有什麼問題。

    直到這個平凡且樸實的中年人,溫和地跟她講述了自己的往事。

    並且說出了這麼一句:“我不是爲了那樣。”

    她來這工地,是爲了來撒錢,滿足某種有錢人的畸形快感的嗎?是爲了沽名釣譽的嗎?

    不是,她也不是爲了這樣!

    她不是爲了這樣,或者說,她背叛了自己投身於此的初心。

    林總抱怨地苦笑,把紙巾推到她面前:“別哭別哭,是我工作方式不對,我道歉。”

    劉書萱一下子站了起來,衝着林總,很突兀的鞠了個躬。

    因爲哽咽着,她一時說不出話來,但她真的感覺,應該表達自己的謝意。

    “坐、坐,別這樣。”林總有時慌亂苦笑起來。

    他等到劉書萱情緒穩定下來,才喝了口茶,對她說道:

    “有兩個處理方案,一個是調你到項目部來負責相應的工作。”

    她驚詫地擡起頭,連淚水都忘記抹了。

    因爲,這是升職啊。

    很快,她就想通了這種處理方案:把她調到項目部,下面七支施工隊,她總不能每個隊都去自己掏錢發獎金吧?

    “另外一個方案,就是把你跟另一個施工隊的工程助理對調。”

    工程助理,就是劉書萱實際上的職位,所謂祕書,不過是國人習慣性的擡舉。

    對調,就是給劉書萱一個重新開始工作,糾正自己錯誤的機會。

    林總把保溫杯的蓋子擰上,望着劉書萱:“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不炒我?”她下意識地問道。

    林總大笑了起來,好半晌,停了下來望向她,大約是她認識他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他臉上沒有掛着笑:

    “我只是覺得,你也不是爲了那樣。”

    “對調吧。”林總又笑了起來,然後他站起來,向劉書萱伸出手,握了握。

    在送她出門時,他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劉書萱覺得,可能就是剛纔被施工聲音掩蓋,她沒有聽清楚的話:“項目部也是黨支部,實際工作中,有什麼困難,都可以大家一起來討論解決方案。”

    她想說些什麼,但又哽咽了,只是拼命地點頭。

    工地邊上的海浪聲,不停地拍擊着礁石,但當它退下,礁石仍然靜靜地峙立。

    它總是不能被掩蓋的,只要回望,便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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