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正時,凌晨兩點左右,羅城南門堆放軍械的庫房突然升起滾滾濃煙,毫無預兆地燃起大火。
火勢蔓延極快,眨眼間就將大半座庫房吞沒。
倉庫裏不僅堆放大批盔甲兵器,還有守城所用的猛火油,遇着明火點燃之後,燒燬盛放木桶,四溢流出,烈火烹油之下,火勢愈發肆虐。
看守庫房的兵士還想衝進倉庫裏救火,剛衝進去沒幾步,整個人就被火焰吞噬。
房梁燒斷倒塌,大塊大塊的瓦檐掉落,磚牆燒得火紅滾燙,灼灼的熱浪能將人烤熟。
“哐哐哐~”刺耳的銅鑼敲響,看守兵士們四散奔逃,大聲呼喊:“走水啦!走水啦!”
換防下去歇息的兩名副將被驚醒,驚慌失措地爬起身,連盔甲也顧不上穿,一邊組織人手救火,一邊派人去內城稟報王繼勳。
忽地,咚咚咚的戰鼓聲敲響,南門附近傳來喊殺聲,數百名胳膊裹纏白布的軍士殺向南門,與當夜值守的城門守軍發生火併。
內城門打開,王繼勳穿着一身鬆鬆垮垮的盔甲,兜鍪歪歪斜斜的戴着,手持鐵鞭,正跨馬從城門洞奔出。
南門附近到處失火,喊殺聲震天,戰鼓聲不絕。
王繼勳驚得差點從馬鞍子上滑下,暴跳如雷:“怎麼回事?”
“報~左軍兵馬使周光遜反啦!正在率軍衝擊南門!常沂、孫晃二將被周光遜所殺!周光遜號召諸軍投降朝廷,誅殺秦王,已有...已有好幾個指揮的兵士響應!”
“什麼?!混賬!”
王繼勳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好個周光遜,老子一定要親手砸碎你的腦袋!傳令全軍,膽敢追隨周光遜者,格殺勿論!”
王繼勳拍馬朝南門衝去,身後內城大門緩緩合攏。
偌大個羅城亂作一團,救火的救火,廝殺的廝殺,有的甚至以爲官軍殺進城,黑夜裏難辨敵友,爲保活命只能自相殘殺。
城外,早已等候多時的李重進、趙匡胤各率一軍衝到護城河邊,各自攜帶幾艘舟楫,扛着木板。
一聲令下,軍士們將舟楫推下護城河,十幾名水性好的赤膊漢子跳入河中,將舟楫首尾相接一直排到河對岸,然後將木板鋪設在舟楫上,楔入釘子固定。
水裏的軍士要負責舟楫不會偏移,作爲浮橋的支撐。
“快!”李重進眼見不遠處,趙匡胤的人已經搶先一步踏上護城河對岸,急得大吼。
待他這邊的浮橋搭建好,李重進一馬當先往對岸衝。
護城河大概有四艘舟楫相連那麼寬,又是環繞在羅城外的一條死水,水面平靜,波動不大,舟楫保持的較爲平穩。
“上巨木!”兩根二十人合抱才擡得動的巨木運送到城下,李重進和趙匡胤當先打頭,雙手環抱巨木頂端,相互怒視一眼,齊聲怒吼:“撞!”
兩根巨木輪番撞擊城門,轟轟悶響聲傳出,城門兩側的門軸閘槽震得撲簌簌落下灰土。
城頭稀稀拉拉的射下些箭矢,城內混戰,根本組織不起有效防守。
柴榮率軍列陣,命令弓手掩護衝城部隊,將城頭之上,敢露頭的叛軍全數射殺。
柴榮騎跨戰馬,手扶佩刀,一身黑漆山文甲,蠻獅兜鍪下的面容冷峻嚴肅。
他轉頭看了眼依舊吊在半空的吊橋,沒有絲毫落下的跡象。
看來城內的突襲計劃並不太順利,周光遜沒能第一時間搶奪城門控制權,將吊橋放下。
南門內,廝殺異常慘烈,起事部隊拼命想打開城門,放官軍入城。
叛軍則拼死抵抗,都知道一旦城門打開,官軍入城,局勢將再無轉圜可能。
王繼勳的到來,讓浮動的軍心稍微穩定了些,震懾許多想要趁機起事的兵將,周光遜一方壓力大增。
王繼勳手持鐵鞭躍馬衝入敵軍中,掄起鐵鞭猛砸,一鐵鞭就能將一名戴盔帽的軍士腦袋砸爛。
殺得興起,王繼勳縱聲狂笑,鐵鞭沾滿紅白之物,四周躺倒一片腦袋破碎的屍體。
周光遜眼看城門久攻不下,心中焦急不已,轉念一想,率領人手衝上登城道,先去搶奪控制吊橋的輪軸。
王繼勳在城下殺得狂性大發,經部下提醒,才猛然間察覺,周光遜已經衝上城樓。
眼看周光遜殺翻城頭守衛,開始轉動轉輪,鐵索咔咔響,吊橋緩緩降下。
“賊子!”王繼勳驚怒大罵,取過弓箭張弓搭箭瞄準城頭,“嗖”地放出一箭。
一聲悶哼,利箭直透周光遜肩背。
一口血吐出,周光遜雙腿一軟,強自硬撐,滿嘴血紅地大吼:“放吊橋!”
十幾名軍士將轉輪圍攏,奮力轉動,用身軀阻攔城下射來的箭矢。
越來越多的叛軍衝上城頭,圍繞轉輪爭奪再度爆發血戰。
終於,吊橋重重落地,柴榮拔刀厲喝:“撞車衝城!”
一輛沉重撞車在數十名軍士的推動下駛過吊橋,加速朝城門撞去。
城門在先前兩根巨木的輪番撞擊下,已是搖搖欲墜,撞車衝過幾次後,轟隆一聲,巨大的城門垮塌在門洞裏,壓死不少叛軍。
“殺!”李重進拔出雁翎刀,第一個衝進門洞,與叛軍展開廝殺。
趙匡胤不甘落後,率軍緊跟,大軍潮水般入城。
遠處營寨望樓之上,郭威重重一拳砸在欄杆,終於攻破城門!
距離徹底剿滅李守貞,又更進一步。
“恭請大帥入城!”朱秀拱拱手。
郭威哈哈大笑,大手一揮:“入城!”
羅城內,李重進和趙匡胤率軍殺入,局勢瞬間調轉,王繼勳率領叛軍節節敗退。
“將軍快快退入內城吧!朝廷大軍已經攻進羅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部將苦苦哀勸,王繼勳滿身血污,萬分不甘心就這樣丟失羅城,叛徒周光遜也還未親手斬殺。
縱然不甘心,王繼勳也知道大勢不可挽回,剛要下令退回內城,一名黑甲大將倒提一杆鐵槍,單人獨騎衝來,囂張地大聲嚷嚷:
“哪個是龜兒子王繼勳?趕快過來受死!”
大將正是李重進,黑臉沾了些黑灰,愈發黑如鍋底,就像從煤窯裏剛爬出來。
王繼勳怒不可遏,縱橫河中多年,還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罵陣。
李重進掃視衆敵將,槍頭一指大喝道:“都他孃的是啞巴不成?王繼勳號稱王三鐵,爺爺倒想嚐嚐他的鞭子有多鐵!若是不敢應戰,往後就改叫王三軟算逑!軟鞭子、軟骨頭的無膽鼠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