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又累又餓又狼狽的兩人回到1643傭兵隊總部——達克的小破屋，讓他們喫驚的是，小屋裏多了好幾個人，有肖恩、喬治和一個不認識的老人。
見兩人灰頭土臉的模樣，喬治一擺手：“洗澡水放好了，先洗澡，後喫飯。”
“呃……啊？”達克一愣，心道這是我家還是你家？
“快去吧！”萊莉捏着小鼻子拼命打手勢，“臭死了你們。記住要用澡盆水泡，再用清水衝！”
達克越發糊塗了，怎麼連洗澡流程還要教？
伊莎貝拉也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手悄悄在鼻尖處扇一扇。
肖恩站起來：“走吧，我教你們洗。”
一老兩小出去了，半小時後，兩人整飭一新回來，各自換了一身全新的黑色勁裝，顯得精神抖擻。三人在飯桌前坐下，桌上早已擺滿了銀盤銀碗，葷素齊全。
喬治道：“既然我是你們1643小隊的金主，只要出任務，後勤費用自然是我來承擔，先喫飯，再開會。先介紹一下我旁邊這位老先生，漢尼拔先生，前市政廳通勤部副部長，五年前城市下水道疏浚工作的總指揮。”
漢尼拔是個六十多歲的矮小老人，戴着一片單眼眼鏡，風度翩翩，朝衆人微微一鞠躬。
喬治接着道：“一會兒由漢尼拔先生介紹下水道的具體情況。下面，各位，請。還有，喫飯時，請勿講話。”
頓時響起一片杯盤叮噹作響聲。
喬治本來習慣和妹妹邊喫邊聊，但現在不知怎的，喬治一開口，他竟然也失去了講話的興趣，嘴巴胡喫海塞，但一雙眼睛可不閒着，滴溜溜亂轉。
伊莎貝拉坐在達克對面，看他眼珠一邊亂轉嘴巴還能一邊啊嗚啊嗚大喫大嚼，忍不住悄悄一笑。
風捲殘雲，二十分鐘，一頓熱鬧而寂靜的工作餐結束。喬治等人是客，總不好叫人家收拾，萊莉這傭兵隊長只好親力親爲，達克也跟在後頭試圖幫忙，毛手毛腳還打翻一隻湯碗，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衆人重新坐定，漢尼拔正色道：“這兩位是偵查下水道的尖兵吧？下水道多年沒有疏浚，下面有很多毒素和疫病之種，剛纔讓兩位洗澡換衣服，就是爲了避免把這些東西帶出來。”
達克點頭道：“我們知道。洗澡水是加了料的——哪有綠顏色洗澡水呢？”
羅伊斯道：“水手也有這規矩，在新大陸的時候，只要進了土著村子，回來的人先去舢板上用海水裏外沖洗三遍，還得用毛刷蘸上藥水刷乾淨，那感覺……比這可難受多了。”
達克想起下水道里的老鼠王國，忍不住道：“我們在下水道里發現很多老鼠……”
漢尼拔輕輕一擺手：“不錯，下水道是斯內爾港最特殊的地方。如果想深入探索，必須做好全面充分的準備。下面是下水道情況簡介，肖恩先生。如果有其他問題，先看完簡介再發言。”
達克果斷住嘴。
肖恩起身，把一疊小冊子發到衆人手裏。
房間裏響起一陣翻閱書頁的沙沙聲。
漢尼拔嘴角不禁浮起一絲讚賞的微笑，低聲對喬治道
：“喬治大師，您手下的隊伍素質相當高。年輕，有朝氣，紀律觀念強，職業分配合理。更難得的是全都識字——這意味着強大而迅速的學習能力，是成爲強隊的關鍵。”
“謝謝。也有不少問題，還要您多費心。”
“我盡力而爲。”說罷，漢尼拔悄悄起身，緩步走到衆人身後。
沒有人注意他，無論是達克、羅伊斯還是萊莉和伊莎貝拉，四個人都在全神貫注地研究手中的小冊子，沒有一句話，一聲咳嗽。
漢尼拔朝喬治點頭示意，喬治起身，和他一起走到外面，即便是出門時木門吱呀一響，依然沒有讓年輕人們擡頭看哪怕一眼。
出門來，外面已經是繁星漫天，擡頭仰望璀璨星河，漢尼拔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喬治大師，其實，我對您一直存有懷疑，認爲您是靠父輩的餘蔭才走到這一步，但聽了科薩羅奇和肖恩的事情，再看看您選人的眼光，我發現自己錯的厲害。”
喬治微笑道：“萊莉小姐是維斯特大師的高足，伊莎貝拉小姐是光明行者烏爾比諾的弟子，這兩人水平毋庸置疑；達克和羅伊斯的思維相當靈活，假以時日，成就未必會在兩個女生之下。”
“這些年輕人非常優秀，他們將承擔起鍊金術的未來嗎？”
“不，現在只是剛剛破土的幼芽，承擔不起，來日方長。”
“看現在的形勢，恐怕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們現在連什麼是鍊金術都還沒搞清楚呢。”
喬治繼續微笑：“以戰代訓不正是您最擅長的事情嗎？”
漢尼拔一怔，笑道：“原來，您把我們這些乾癟的老骨頭從墳裏挖出來，又安排了種種奇遇，爲我們解除後顧之憂，就是爲了讓我們安心訓練他們？”
喬治正色道：“老戰士不會死，只是背影漸漸消失。戰爭可以失敗，精神卻將永存。”
這一句話讓漢尼拔楞住了，良久，他低聲道：“抱歉，我……要靜一下。”
漢尼拔快步走過屋角。但喬治很清楚地聽到，從屋角後面傳來的壯志難酬的低聲嘆息。
喬治靜靜地望着夜空中清晰的星斗，當他回過神，正好看到漢尼拔穩步走來。
步伐穩重剛健，呼吸勻稱，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彷彿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每一步，都蓄滿了力，每一次呼吸，都勻淨而悠長，喬治一瞬間幾乎產生了錯覺，對面走來的不是漢尼拔，而是一頭老獅子。
漢尼拔開口了：“剛纔給我的感覺，不是在斯內爾港老城區的棚屋，而是在耶盧撒冷城的作戰指揮室。這種感覺，我已經三十年沒有感受到了。”
“您對這羣新兵還滿意嗎？”
“他們是一羣渣滓！我要把他們變成鋼！”漢尼拔咬牙切齒道，“他們會死的！”
喬治微笑搖頭：“不會的。”
“我要把他們投進最黑的牢房，用恐怖和痛苦折磨他們，直到他們能從絕望裏爬出來，重新站到我的面前——他們會死的！”
“請務必往死裏整，”喬治的微笑如陽光般燦爛，“反正倒黴的不是我。”
漢尼拔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