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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0章 忠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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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比張琅想的要冷清,也要安靜。

    他被安排在白日裏值守,隔着一扇門守在門口,運氣好的時候,太子會打開窗戶,他能假裝不經意的看裏頭一眼;運氣不好,他連點聲音都聽不見。

    但這仍舊不妨礙他對自己的差事充滿熱情,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觀察的細緻入微,比如說,太子眼底常年帶着青影,比如說他的飯菜回回送過來都是冷的。

    前一件事他不好問,可後一件就有些過分了。

    他怎麼想怎麼覺得是有人在苛待太子,於是晚上交接了差事,他便打算去一趟小廚房找人算賬。

    只是走到半路就被人喊了回去,內殿裏點着燈,太子靠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瞧着是在看書,可張琅一進來他就聽見了:“剛纔打算去做什麼?”

    張琅有些不敢說,但太子眼神只瞄過來一眼,他就嘴皮子一禿嚕,都交代了。

    太子眼神有些詭異:“替孤出頭?你?”

    張琅也知道自己不配,只是的確是忍不住,他低下頭沒敢開口,太子卻笑了一聲:“打算怎麼做?”

    張琅吭哧了一聲纔開口:“套麻袋,揍他們一頓。”

    太子擡手扶額:“粗魯,在宮中怎可如此行事?”

    他語氣不重,可張琅仍舊被教訓的不敢擡頭,他知道自己差點給太子添了亂。

    可太子卻並沒有生氣:“好了,日後不可如此魯莽……這件事,是孤吩咐的。”

    張琅有些意外:“什麼?”

    太子大約是坐累了,微微放鬆了一下身體:“有些東西,要半個時辰才能看出效果來,在宮裏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張琅一時沒聽明白他話裏的有些東西是指什麼,正要問一句,卻驀的想起冊立繼後那天,對方過於蒼白的臉色,他當時還以爲人是病了,現在才意識到,那可能是中了毒。

    他驟然擡頭:“主子,是誰……”

    “噓,不可說。”太子輕輕抵了下嘴脣,眼底帶着疲倦,“既然輪完了值,就回去歇着吧,若是明日沒精神做不好差事,孤可不會手下留情。”

    張琅還有一肚子話要說,可太子既然攆人了,他也只好嚥了下去,只是這件事卻沒辦法這麼快就在他這裏翻篇,他想不明白皇帝爲什麼不喜歡太子,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誰敢動一國儲君。

    他心裏生出來一股強大的危機感,這種感覺折磨的他一連幾宿都夜不能寐,他索性爬起來去外頭練劍,卻好巧不巧的聽見內殿裏有動靜。

    他心裏一凜,立刻就衝了進去。

    “誰?!”

    同一聲呵斥,響起的卻是兩道聲音,張琅腳步一頓:“主子,是我,張琅。”

    太子靜默片刻,聲音纔再次響起來:“是你啊……深更半夜不睡覺,來這裏做什麼?”

    張琅聽出了他聲音裏的警惕,沒有進內殿的門:“屬下聽見屋子裏有動靜,所以進來看看……您怎麼還沒睡?”

    太子沒開口,張琅卻驀的想起他眼底時常掛着的青影,想起那些涼了纔敢送過來的飯菜,一瞬間,他恍然大悟,如果有人想要太子的命,會只用下毒這種手段嗎?

    他抱着劍在靠在內殿的門板上:“主子,屬下守在這裏,您睡吧。”

    太子沒開口,張琅便當他是默許了,仰着頭在黑暗裏看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心裏卻滿是唏噓。

    原來一國儲君,處境竟是如此水深火熱……他還不足弱冠。

    “張琅……”

    太子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可仍舊聽得張琅一顫,他連忙應了一聲:“是,屬下在。”

    “點一盞燈吧。”

    張琅應了一聲,琉璃燈很快亮起來,他剛要問一句要不要送進去,就在轉身的瞬間愣住了,他看見了自己映在門板上的影子,這一剎,他福至心靈:“主子,屬下給您讀書吧,聲音小些,助眠。”

    太子沒開口,他就當是默許了,隨手拿了本書,湊在燈光下開始讀,卻不過幾行,太子就忍不住了:“這些年,金羽衛就是這麼教你們識字的?”

    張琅咳了一聲,假裝沒聽見,仍舊讀的磕磕巴巴。

    太子嘆了口氣:“明日起,孤教你識字。”

    張琅沒吭聲,仍舊讀的一字一頓,但不等一章讀完,殿內的呼吸聲就均勻了起來。

    張琅微微一笑,聲音慢慢輕了下去。

    第二天外殿就添了一張軟塌,張琅知道那是給自己的。

    他本以爲自己這樣日夜守着,太子至少能安穩一段時間,可意外卻說來就來。

    那天太子帶他出門喝了一杯茶,回來的時候,內殿裏的薰香味道便有些不太對,只是張琅畢竟是個粗人,沒能察覺到不妥,直到腦袋莫名開始昏沉,他才悚然一驚。

    他立刻抽刀割破了掌心,藉着傷口的疼痛維持着理智,這才進去喊太子,可對方不是練家子,早就已經睡熟了,他只好將人扶起來,打算揹出去。

    可就在這檔口,屋頂上傳來了腳步聲,而外頭的護衛,卻毫無反應,安靜的彷彿不存在一樣。

    他心裏一凸,瞬間便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從窗縫裏看出去,外頭果然已經沒人了。

    他心底發涼,死死摁着傷口逼迫自己冷靜,太子喊不醒,他不知道可以向誰求救,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出去,至少在殿內,他還可以躲閃。

    他將太子藏進了衣櫃,自己蟄伏在了門後。

    外頭響起撞擊聲,對方十分囂張的踹開了門,然後迅速朝內殿逼近,破門而入的瞬間便朝着牀榻撲了過去,擡手就是一頓亂砍。

    張琅看的心驚肉跳,眼睛卻一點點紅了,如果他也睡了過去,沒有將太子挪開,那現在……

    一股戾氣自心底升騰,並在短短几個呼吸內便澎湃洶涌起來,激得他腦袋一陣陣發熱,就在這股近乎失控的憤怒裏,他狠狠一刀刺進那刺客的腹部,溫熱的血瞬間噴了他一臉。

    濃郁的血腥氣讓他有一瞬間的僵硬,他雖然進了金羽衛很多年,可從來沒見過血,更沒殺過人。

    可短暫的失態過後,涌上來的卻是更兇悍的殺意,今日來的人,誰都別想活着離開。

    他狠狠將刀抽出來,轉身與其他人拼殺在一起。

    可他畢竟年歲不足,比太子還要小三歲,學的也只是金羽衛的尋常功夫,身上很快掛了彩,可他不能在乎,他要把自己當成是一把刀,一把不會疼的刀,才能在這些人手裏,護住他想護的人。

    血腥味逐漸瀰漫了整座屋子,他一刀砍掉最後那人的頭顱,這才踉蹌兩步跪倒在地。

    殺人的古怪感覺,讓他後知後覺狠狠哆嗦了一下,一時竟有些腿軟的站不起來,他癱了好一會才咬着牙積攢起力氣來,將太子從衣櫃裏挪出來,重新放回牀榻上。

    做完這件事,他徹底失去了力氣,靠着牀邊滑坐在了地上,可牀榻上的人,卻睜開了眼睛,他靜靜看着這個滿身是血的人,半晌才撩開帳子下了地。

    渾渾噩噩的張琅被驚醒,擡眼看了過來:“主子……鞋。”

    太子微微一頓,穿上鞋在他身邊蹲下來:“孤在試探你。”

    張琅聲音有些含糊:“……可,刺殺是真的……”

    太子不是設計,只是將計就計。

    “險些丟了命,不恨?”

    張琅搖了搖頭,帶血的手抓住了太子的衣角:“是誰?”

    太子垂眼看着他蒼白的臉色,輕輕一闔眼:“或許是繼後,或許是……”

    他微微一頓,終究還是沒能將那兩個字說出口,只睜開眼睛再次看向張琅:“以後這種事只多不少,還想跟着孤嗎?”

    “……想。”

    太子指尖微不可查的一顫:“不知悔改……”

    他罵了一句,眼底卻閃過一點柔軟:“放心吧,今天是最後一次,日後這東宮,再也不會有旁人敢進來。”

    張琅含糊的說了一句好。

    太子失笑,可不等真的笑出來,他臉色便淡了下去:“張琅,我給你找個師父吧,他叫楚寧秀,是大昌首屈一指的高手。”

    張琅顯然並不知道對方是誰,但仍舊點了點頭,他受傷不輕,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太子擡手捧住了他的頭,垂眼看着他:“你要拼了命的去學,做我的刀,也做我的盾……別那麼容易死。”

    張琅混沌的意識被最後一句話刺激的清醒了一些,他眨了眨眼睛,慢慢扯開嘴角笑了:“好,主子不讓我死,無論如何我都會活下去,直到你說可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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