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回神,連忙擡腳追了上去,阮小梨已經牽了自己的馬,朝着營地外頭去了,他連忙攔住了她:“你剛纔傷的不輕,這時候應該留下來養傷……”
阮小梨搖頭:“我還有事情沒做完。”
話音落下,她牽着馬便要繞路,青藤卻抓住了她的胳膊:“什麼事情沒做完?讓我代勞好不好?你就當給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阮小梨短暫的沉默了一下,片刻後她笑了笑:“這是我的事,我得自己做,殿下回去吧……之前的事,都忘了吧。”
這話裏的意思,是不計較了嗎?
青藤有些不敢置信,司徒雲霸的誆騙,換來的是重傷,他這裏,一句話就揭過去了嗎?
“小梨……”
阮小梨擡手,輕輕搭在了他手背上,她的手很涼,涼的人想躲,可青藤在這一刻,滿腦子裏想的,卻都是要將那隻手握在自己掌心裏,給她暖一暖。
只是下一瞬,那隻冰涼的手,就緩慢而堅定的推開了他。
“回去吧。”
話音落下,她便牽着馬繞過了他,一步步朝着營地外走去。
青藤忍不住回頭,他還想攔她的,可是看見對方的背影的時候,他的話就噎在了喉嚨裏,他忽然醒悟過來,他攔不住阮小梨,是當初和赤躂比賽打獵也好,還是後來去取蛇鱗也好,他都攔不住這個人。
他無力的閉上了眼睛,卻再次開了口:“你是要去銀環城嗎?”
阮小梨沒說話,也沒回頭。
可這就是承認了。
青藤腦海裏再次浮現出那天看見的那個酷似賀燼的背影來,他聲音低沉嘶啞下去:“小梨,你這麼拼命,不是爲了軍功對嗎?”
馬匹仍舊踢踢踏踏往前,阮小梨彷彿沒有聽見。
青藤苦笑了一聲,他已經猜到了答案,不敢問卻又忍不住要問,猶豫很久他還是開了口:“銀環城裏到底有什麼?”
一直往前的人終於停了下來,青藤心臟微微一顫,不自覺往前邁了一步:“小梨……”
“青藤,”阮小梨終於再次開口,卻始終沒有回頭,她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裏,許久後才嘆了一聲,緩慢而清晰地吐出了剩下的話,“再見。”
青藤,再見。
話音落下,她翻身上馬,一抖繮繩,馬匹便撒開四蹄,朝着遠方疾馳而去。
塵土飛揚裏,那一人一馬的身形很快變得模糊,青藤即便努力睜大眼睛,也還是沒能多看一眼,只能無力地由着他們越走越遠,然後徹底消失在了天地間。
阮小梨,走了。
決絕的,連回頭都沒有。
看着空蕩蕩的大道,青藤心口空茫下去,不知道爲什麼,一股沒有根由的不安和慌亂涌了上來,且越演越烈。
他擡手捂住胸口,巨大的懊惱和後悔迅速席捲全身,如果他早一點想明白阮小梨爲什麼非要發兵銀環城,他不會那麼做的,他不會想要騙她的。
始終不給她希望也就算了,可偏偏自己卻是先給了,又打破了。
小梨,對不起……
時值春夏交替,即便是竹葉山裏,氣候也宜人了起來,周遭處處都是鳥鳴蟲啼,阮小梨卻無心理會。
她跳下馬背,擡手摸了摸馬脖子:“兄弟,你認識回去的路吧?這次不用在山裏等我了。”
馬匹眨着溫潤的眼睛的看着她,阮小梨扯了扯嘴角,摟着它的脖子和它抱了抱:“不會出事的,只是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回來,現在山裏猛獸多,你自己不安全。”
馬匹打了個響鼻,高高的揚起了頭,好像是有點不服氣。
阮小梨在它頸側蹭了蹭,擡手拍了拍它:“回去吧。”
馬匹又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在說認真的,沒再猶豫,一路小跑着往回走了。
阮小梨輕輕嘆了口氣,眼神很快堅定起來,她看了眼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茂密起來的林子,擡腳踏上了那條她熟悉的已經不能再熟悉的路。
兩天後,那座讓她魂牽夢縈的城池出現在眼前,可和城池一起出現的還有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腳步頓住,即便經歷這場欺騙,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在看見對方的瞬間,她心口還是涌上來一股讓人心驚肉跳的不安。
因爲這份不安,她只是停下了腳步,卻遲遲沒有開口。
馮不印大約是聽見了動靜,很快就側頭過來,他也沒有說話,可神情晦澀而複雜,滿臉都寫着欲言又止。
出事了,又出事了。
這個認知讓阮小梨一瞬間想逃,她不想聽見馮不印說話,可她又不能不聽,因爲這是銀環城,能讓馮不印糾結的,只有賀燼。
她緊緊握着拳:“是不是出事了?”
馮不印沉沉地嘆了口氣,明知道阮小梨想要他否認,他卻不得不點頭:“銀環城……解封了。”
阮小梨一愣,解封了?
怎麼會這麼快就解封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她腦袋隱隱疼起來,那個原因她並不願意去想,可還是錐子一樣不停往她腦海裏鑽。
當初這座城封起來,就是爲了抓賀燼,如果有一天城池解封了,也就意味着,赤躂抓到了他要抓的人。
怪不得馮不印連信都不送了,而是選擇在這裏等她,如果賀燼被抓,那封信送不送的確都有沒關係了,因爲赤躂沒有任何理由讓賀燼活着。
賀燼……
阮小梨眼前發黑,可她卻沒有坐下休息的時間,去看看,要趕快去南城門看看……
她擡腳急匆匆往前跑,一路上卻什麼都顧不上躲,眼看着樹就在眼前,她卻彷彿什麼都沒看見。
好在馮不印追了上來,抓住了她的胳膊,帶着她繼續往前。
他很清楚阮小梨不願意相信,非要親眼看一看纔行。
這無關信任,只是這樣的結果太糟糕,誰都不願意接受,連馮不印這個和賀燼說不上交情的人都覺得心情很沉重。
那天他是親眼看見銀環城門打開的,就在他繞過這座城打算往南去的時候,姜國人打開南城門走了出來,然後那城門就沒再關上。
他那時候就知道賀燼應該是被抓了,或者更糟糕的,說不定已經……
但他沒辦法對阮小梨說出這些話,而且就算他不說,阮小梨也應該猜得到。
他倒不如沉默。
他們從凌晨走到下午,等繞到銀環城南門的時候,底下正有數不清的守衛站着,一眼看過去,戒備森嚴,殺氣騰騰。
而他們身後,是四敞大開的城門。
銀環城,真的解封了。
阮小梨被那空空的門洞晃得眼睛生疼,她仰起頭合上了眼睛,許久都沒睜開。
就在她愚蠢的被人騙的團團轉的時候,賀燼已經在這座城裏出事了,他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就算求救,都沒有人聽見,沒有人理會。
賀燼,我都做了些什麼?我明明是想要救你的,可最後怎麼什麼都沒能做到呢?不止沒能救你,就連幫你一把都沒做到……
賀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