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葉齊心裏對自首的恐懼,柳雲煙接話道:“這麼說你想要自殺?”
聽到柳雲煙說出“自殺”兩個字,葉齊心裏一陣顫抖,立即把話題岔開:“我不服氣、我不甘心!說我腐敗、說我貪贓,可還有那麼多更大更厲害的人,爲什麼不去動他們?爲什麼偏要和我過不去?”
柳雲煙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用這種目光來看待社會,必然會出錯,所以你纔有了今天。葉齊,你自首吧!既然鐵戰能自首,你爲什麼就不能?”
就這樣,兩人在荒郊野外交談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放亮,葉齊把一直拿在手裏的槍遞給了柳雲煙:“雲煙,這東西放在你這裏,放心,走不了火。”
“葉齊,你想好了?”
“想好了!”
“你真的不怕坐牢?”
“雲煙,我的罪不是坐牢,而是殺頭!我自己清楚。”
兩人抱在一起,同時流下了淚水。
半個月後,李元朗問張東峯:“這回抓了多少人?”
張東峯迴應道:“市級領導幹部抓了五個人,另外各部門的領導幹部抓了八個人。”
“庭審結束了嗎?”
“全都結案了。”
“判死刑的有幾個?是誰?”
“三個,鐵戰、葉齊、寧毅。”
“有上訴的嗎?”
“沒有,一個也沒有。”
李元朗一聲不響地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
張東峯便悄悄地退出了李元朗的辦公室。
雖然此案最終破獲,但由於簡自在暗中作梗,張東峯以處理不當被問責,免去東興市委副書記、紀委書記的職務,調往溫華市擔任市委常委、紀委書記。
溫華市地位比東興市高,與省城相當,爲此張東峯可以算是平級調動。
不過,張東峯心裏還是有些情緒,胡國輝設法安排他去京城黨校培訓,讓他去京城平復心情二個月。
溫華市委會議室坐滿了人。
長條會議桌東端坐着溫華市委書記王志遠和市長鍾向陽,左側是市長助理李之升,市委辦公廳副主任黃勇志。
右側第一把椅子空着,原先是常務副市長盧雨行的位置。並沒有規定這把椅子不許坐人,但是現在誰也不願意坐到這個位置上。
王志遠用斜光掃了掃右側的空椅子,微微嘆了一口氣。
方文傑坐在西端右側最後一把椅子上,李婷婷坐在他的對面。他們兩人悄悄地議論着。
“你看見王書記右邊那把空椅子了嗎?”
“看見了,空着呢。”
“過去開會,這是盧副市長的專座。”
溫華市公安局、檢察院各部門的一把手全到齊了。
一臺三十四時彩電懸吊在會議室西頭,離方文傑很近。
神情憔悴的鐘向陽與王志遠輕聲交談了幾句,面向會場,語調緊張中透着沉重:“同志們,現在開會。盧雨行同志突然死亡到今天已經九天。爲調查盧雨行的死因,由王書記牽頭,各部門組成了聯合調查組,展開了深入細緻的調查。”
此時,王志遠插話道:“等一等,人還沒有齊吧?”
市委辦公廳副主任黃勇志細聲細語地進行回答:“領導,還差幾位,除了兩位到國外訪問外,紀委書記張東峯同志目前在京城黨校學習,楊舒東副市長已經通知了,不知爲什麼沒來。”
王志遠嗯了一聲,“這個老楊,他就知道修路。”爲了緩和會場的緊張氣氛,王志遠笑道,“這個老楊快成施工隊長了,下去蹲點就是兩三個月,東跑西顛,專職祕書都讓他累跑了兩個。”
鍾向陽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繼續說道:“我們先開會吧……先請王書記作指示。”
王志遠環視一遍會場,說道:“同志們,我市在上級領導的正確指導下,各方面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績,改革開放的步子邁得很大。”
“我不敢保證溫華市一個腐敗分子也沒有,一件違反紀律和法律的事情也沒有,這個包票我不能打。”
“但是,我們絕大部分的領導幹部是好的,成績是主要的,這個包票我還是敢打。只要幹工作,就可能會犯這樣或那樣的錯誤。有錯誤不怕,改了就是好同志……”
此時,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紀委書記張東峯走了進來。
王志遠不禁一怔,驚訝地說道:“東峯,你來了?”
張東峯平靜地說道:“王書記,我剛到,去你的辦公室,說在開會……”
鍾向陽接話道:“東峯,京城黨校培訓快結束了吧,會議剛開始,你來得正好。請王書記繼續作指示。”
王志遠的聲音透着威嚴:“我們做任何工作,都要從安定團結出發,從有利於改革開放出發。盧雨行同志的死,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相信已經有了結論。”
“盧雨行同志究竟是怎麼死的,我們一要向省委彙報清楚,二要對廣大領導幹部講清楚。一定要堅持不擴大、不縮小、實事求是的原則。現在大家彙報吧,誰先說?”
鍾向陽看着公安局長陳志文,“公安局先講吧。”
陳志文用目光示意刑偵處長李志偉。
李志偉說道:“各位領導,我先彙報對盧雨行同志死亡情況的調查。接到報案後,我們立即趕赴現場。發現盧雨行的上半身靠在樹幹上,坐姿,身下是亂石和剛發芽的野草,右手握着一把槍,槍內缺一粒子彈。”
“現已查明,槍是盧雨行向警衛班借用的。在盧雨行印堂穴有一圓形彈孔,對應腦後部位有子彈穿出的彈孔。”
“現場沒有搏鬥痕跡,除盧雨行個人物件外,沒有發現可疑遺留物。走訪當地羣衆,他們反映只聽到一聲槍響。我們在草叢裏找到了子彈頭。槍上只有盧雨行一個人的指紋……”
工作人員打開錄像機,大彩電上映出相關畫面:公安人員在勘查現場的忙亂場面;盧雨行屍體的各種角度、各種景觀的照片;槍枝的特寫;子彈頭的特寫……
李志偉配合電視畫面繼續講解:“據盧雨行的司機反映,上午十時他開車拉着盧雨行到了野山坡招待所,住在二樓貴賓房。盧雨行讓司機返城去清苑飯店的包間桌子抽屜裏取一個信封。”
“司機離開前,盧雨行說他上山轉悠轉悠。招待所的兩名同志證實,看見穿黑色風衣的盧雨行出了招待所大門,但沒注意到他從哪條路上的山。”
“司機用兩個小時的時間趕到清苑飯店盧雨行的長期包間,在抽屜裏找到信封,信封沒有封口。司機拿着信封立即往回趕。其實,盧雨行在中午十二時十五分已經死亡…”
與會者被電視上一個個鏡頭吸住了目光。
李志偉繼續說道:“當地羣衆在十二時十五分聽到一聲槍響,他們以爲有人在打獵,並沒有在意。發現盧雨行屍體的是當地兩個農民,時間是下午一時三十五分。”
“我們趕到現場是下午四時三十分。盧雨行的司機在下午二時二十分趕回野山坡。”
“司機將取回的信封交給我們,裏面是電腦打印的一封遺書,簽名是盧雨行親筆手書。經過字跡鑑定,證實確是盧雨行的筆跡。”
“從遺書內容上看,省紀委找盧雨行談話後,他的精神壓力很大,說過不想活了之類的話……”
電視畫面上出現了幾個當地羣衆在回答公安人員詢問,生動地比劃着……兩個農民在草叢發現盧雨行屍體……盧雨行的司機把一封信交給公安人員……遺書的特寫……字跡鑑定…盧雨行的妻子一邊哭一邊講着什麼的鏡頭。
李志偉最後講道:“各位領導,經過調查、取證、分析,我們認爲盧雨行是自殺。是畏罪自殺還是想不開自殺,現在還不能下結論,要等到全部查清之後再作結論,但自殺可以認定。”
王志遠用徵求意見的口吻說道:“這是調查組的一致定見嗎?”
陳志文接話道:“各位領導,這是經過集體討論,大家一致認定的結果。這是我們的調查報告初稿,各位領導審查後如果認爲有不足之處,我們繼續補充和修改。”
王志遠翻了翻陳志文提交的卷宗,敲着桌面說道,“這個盧雨行,過去自殺叫自絕於人民。現在不這樣提了,但自殺總是不對。自己有問題,應該向組織講清楚。”
“盧雨行同志還是做了一些有益於人民的工作。特別是在改善投資環境、吸引外資等方面,成績有目共睹。”
“如果盧雨行確屬自殺,我們馬上向省委彙報,對下面也要傳達。免得人心惶惶,不利於安定團結。大家有什麼不同意見?”
方文傑看了一眼對面的李婷婷,站起來說道:“各位領導,我是反貪局偵查處處長方文傑。”
陳志文盯着溫華市檢察院反貪局長吳家銘,意思是你的手下一點規矩都沒有。
方文傑的聲音很堅定,“作爲聯合調查組的一員,我保留意見。我認爲,雖然表面上看有種種自殺的證據,指紋、遺書,幾乎樣樣準備好了,但我仍然認爲,不能排除他殺。”
會場立刻響起議論聲,大家的目光看向方文傑。
張東峯意味深長地看了方文傑一眼。
李婷婷的目光偷偷看向王志遠,發現後者的臉色很難看。
李志偉和陳志文輕聲嘀咕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