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到眼前的人影憔悴中帶着光芒的臉，洛雪愣住了，“你慕白”
慕白仍舊是素衣翩翩，他是直接從御書房那邊過來的，到了聽雪閣時，她還在睡覺，睡姿有些不踏實，老是想要翻身，被子就會不經意落下來，他總是隔着牀帳，將手伸進去幫她把被子蓋好，這才收回手，隔着牀帳好好看她，想象她的眉眼，忍着要強行闖進去悄悄看着她的慾望，呆呆立在房間中。
“你醒了”慕白聲音沙啞，“珞兒，我纔剛剛來，你便要趕我走嗎”
“不，不是，”洛雪搖頭，趕緊解釋道：“我以爲你總之，我不是那個意思。”
洛雪掩藏起心底莫名的情緒，看着慕白道：“慕白，好久不見，你好似滄桑憔悴了許多。”
自從得到她的消息，連日來的快馬加鞭讓慕白早就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外表如何了，只是如今洛雪提起，他纔有些不好意思，轉過身子，耳尖微微泛紅，“只是未曾來得及洗漱一番，便趕來見你了。是是我太心急了”
“慕白，我”洛雪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當初不辭而別，從軒轅楚楚口中得知的情況，她到底是狠狠傷害了這名男子，“那時候，對不起。”
慕白搖頭，轉過身子，抓住洛雪的肩膀，柔聲道：“珞兒，我雖然你是洛雪，但是我還是習慣喚你珞兒，你，會介意嗎”
洛雪勾脣，搖搖頭，“當然不會。”
慕白似乎極爲高興，他眉眼之間的神采都生動了一些，“珞兒，對不起，我之前沒有跟你坦白我的身份，原本，我是想等局勢穩定就和你說的，只是我還沒來得及說，你就”他深深看着洛雪，笑着道：“不過現在，我終於又找到你了。”
洛雪拉下慕白的手，帶着他走到窗子邊的小桌子邊，那是她準備在窗子邊看書小憩用的茶桌，配着窗外的景色，倒是極富有趣味。
洛雪打開窗子，讓窗外新鮮的空氣涌進來，她深深呼吸一口氣，道：“慕白，你不必爲了我這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下去，會連累你的家人，甚至，更多無辜的人。”
“不”慕白搖頭，堅定道：“我願意和皇上辭官，我帶你走，你願意嗎”
見洛雪不說話，只是一味盯着窗外的景色，慕白眼神深了幾分，他輕聲道：“我知道你從前心底裝的人是云溪，只是他現在已經不過已經不在了，你也要追尋自己的幸福，我可以等你的。”
洛雪回過頭，想起按照慕白的行蹤，他或許還不知道如今名動天下的御前侍衛就是當初南越的攝政大臣云溪。因爲在慕白心裏，軒轅昊天最是忌諱云溪，不僅僅是因爲他的能力，還有他身上的皇室血脈，甚至包括當初軒轅楚楚和云溪的淵源。所以這個留在皇帝身邊正得盛寵的男人不會是那個云溪。
只是，慕白忘記了，那是他從前瞭解的軒轅昊天，如今時過境遷，有些人早就變得別人都不認識了。
洛雪偏頭，艱難道：“慕白，云溪，他並沒有死。”她看着他，語氣堅定又殘忍，“我們已經成親了。”
“什什麼”慕白如遭雷劈，不敢置信方纔自己聽到的事情，他僵直着身子，愣愣地看着洛雪，問她，“珞兒，你是在同我說笑嗎”
“慕白，”洛雪無奈道：“你猜到了對吧，如今皇宮中炙手可熱的御前侍衛就是云溪，當初涼城的軒公子。一年前，他並沒有死，沒有死在”
洛雪一衝動，險些就說出來了，她頓了頓，這才道：“不管以後我和云溪之間如何，我們之間都是不可能的了，我，配不上你”
慕白臉色白了幾分，下頜緊繃着，渾身發冷，“怎麼會這樣你不是永遠都不願意和他糾纏，不願意原諒他嗎”
“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洛雪靠在窗戶上，目光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聲音也悠遠十足，“慕白，放棄吧，前面還有大好前程等着你。我們，依然是好朋友。”
“不，怎麼會這樣不，不會的。”慕白一邊踉蹌着，一邊看着洛雪安靜祥和的側臉，他忽然苦笑道：“就是因爲我比他晚些時候去尋你嗎我並不明白，珞兒，我不甘心。”
洛雪垂下眸子，嘆氣道：“與這個無關。慕白，你要答應我，不要和皇帝起衝突。這天下是軒轅氏的天下，如今你功高蓋主，還要不聽話的話，那你會落到皇帝的手中的，遲早有一天。”
慕白目光一震，“我們是好兄弟。不會有這一天的。”
“呵好兄弟”洛雪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
“牧歌是你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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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慕白奇怪道：“他是我們阮大將軍府的人，是我爹孃認的義子。他的父母是我爹的副將，後來在一次戰爭中爲了救我爹重傷在敵軍的刀下，軍中力量有限，最後沒能搶救過來。她母親聽說夫君的死訊，受不了這個打擊，也跟着去了。最後，留下牧歌一個人，我爹纔將他收在膝下教養。”
“是嗎”洛雪冷笑，“那你知不知道牧歌已經是皇帝的人了，慕白，你現在身邊還有多少人是自己可以用的有些人，隨着時間和身份的變化，早就不再原地了。”
慕白眸光暗淡下來，扯着脣笑得勉強，“我知道。衛河，牧歌，他們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是，那又怎樣呢珞兒，你知道嗎”
他笑，站起來，手背在身後，聲音空靈悠遠，“我和昊天、楚楚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本就不一般。我的性子一向驕傲，幼年時候桀驁不馴，跟着爹爹一同去龍遠山剿匪，爹爹原本是不同意的，只是我那時候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幾個匪徒罷了，沒什麼了不起的，所以拖着昊天一起悄悄跟着去了。”
洛雪靜靜聽着，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覺得悲涼。
“可是，當時到底是年少無知，衝動了些，那些匪徒不僅不是頭腦簡單的廢物，反而足智多謀，我們被他們抓起來，威脅我爹，那一次，朝廷派去剿匪的軍隊損失慘重。而且”
他頓了頓，才艱難道：“那時候，匪徒的箭射過來的時候，我爲了保護昊天受了重傷，反應遲鈍了些，眼看那箭就要射到胸口了位置了，是昊天在關鍵時刻救了我一命。我那時候就在想，他明明是太子，身份尊貴，我只是他的侍讀，一個玩伴，甚至對於他將我頭上的光華分走還心懷不滿，他卻在那時候挺身而出。”
洛雪坐在桌子跟前，手握着水杯，說不出話來。
慕白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俾睨天下的傲氣與生俱來，年少時碰上軒轅昊天這樣的對手，同樣集萬千寵愛與一身，同樣出色優秀，慕白那時候難免會心生不滿和嫉妒。他拖着軒轅昊天一同去剿匪，未必就沒有抱着一決高下的機會。
只是，後來發生那樣的事情，心情落差太大，慕白當時對軒轅昊天的感情一下子就無所適從了。從對手變成恩人，這個恩人還原本是他應該用生命來保護的。
慕白接着道：“我那時候雖然重傷，但並不致命，但是昊天擋的那一箭卻險些要了他的命。最可怕的是先皇當時知道了這件事情，下令要將我雙腳廢了，送到無人崖思過，任何人都不能求情。那時候，大家都說，若是昊天出了事情，我這條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慕白”洛雪擔憂道。
慕白轉過頭，笑了笑，“我沒事，很多年沒有想起這些往事了，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結，從來不曾對人說過，年少輕狂，總是要付出些慘重的代價的。”
“那，後來呢”洛雪問，“後來如何了”
慕白輕笑，“後來，當然是昊天救了我。他向先皇求情，饒了我一命，只是罰一百大板，禁閉思過一年。”
“他”洛雪驚訝，“他不是受了重傷嗎”
“是啊，誰又能想打重傷的太子殿下強撐着身子跪在皇上面前，主動將錯誤承擔在自己身上，求他饒了我一命呢”慕白斂下眉頭，目光流轉着淡淡的溫馨和緬懷，“我看到他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地跪在先皇面前不肯起來的時候，心裏就暗中發誓，我這一條命是他給的，我這一生就是爲他而活的。只要是他想要的，皇位，江山，我都會幫他。”
他的聲音堅定，洛雪卻在心裏嘆息，可是這麼多年，慕白忍氣吞聲，四處遊走，就是爲了軒轅昊天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若是不是慕白的暗中斡旋，軒轅昊天的東宮之位早就坐不穩了。當初云溪和軒轅昊天的對抗當中，慕白給了軒轅昊天最大的助力，還有將軍府，軒轅昊天一路走到今天，慕白爲他做的，已經足夠了。
就算說報恩，也夠了。當年的軒轅昊天也許是真心救他，如今的皇帝，也是真心想要毀了他。
只是，這樣的慕白，她沒有辦法毀掉他心中最後的希望和對軒轅昊天兄弟之情的篤定。
“慕白，當初在涼城，我也能看出來，軒轅昊天是將你當做好兄弟對待的。”洛雪站起來，同他面對面站着，柔聲道“我並不是讓你和他敵對，只是，如果你們之間因爲我生了嫌隙，是我萬萬不願意看到的。我希望，你能同他低頭認錯，以後安分地做一個臣子，同皇帝做兄弟，並不是一個好歸宿。”
慕白苦笑，“從始至終，我想要的就和權勢無關，當時離開京城去尋你之時，我就給他遞了辭官的奏摺，放棄所有的官職。所謂功高蓋主，我並不想讓他在龍椅上坐得不安心，只是，他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