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李世偉口乾舌燥地往自己的家裏走去。
纔剛走進小院，就看到那小桌邊上坐着兩個，冷不丁把他嚇了一跳。
“小李你回來了？”
聽着聲音有些熟悉，他拿出打火機藉着那火光總算看清了那兩個人。
他心頭不由一緊，難不成這兩天做的事被發現了。
石少白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招了招，“小李怎麼站在那裏不動，快點過來坐下。我和老闆來看你了，想不到你竟然不在家，是不是晚上也去加班啦。”
李世偉有些不知所措，這幾天除了上班時間到處串聯，回來後也親自去找同村的工友。目的很簡單就是讓大家支持，把保底保量定酬的工資方案推翻。
他心裏七上八下地慢慢走了過去，真是害怕對方突然就撲上來扇自己幾個耳光。
馬曉旭看着一臉畏色的李世偉，心中卻是安定了不少。
這個人啊只要心中還有着害怕，那麼就說明並不會像是一塊石頭那樣油鹽不進。
他當然知道最近工廠裏那股暗流的由來，早在那天晚上餐館老闆找過自己，就開始在暗中觀察。
如果只是簡單粗暴地將這些人驅趕出去，雖然可以迅速將這次事件壓下去。但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就算沒有了李世偉還有王世偉陳世偉。
要用什麼辦法纔可以將這個事解決地更加平和些，同時他也發現這個做事不努力的年青人在交際上卻是有一手。
雖說大多數工人一開始都排斥，但最終還是被說服了好些人。
這讓他不由更加好奇，也更有心將這個人收爲己用。雖然做事不太賣力，但也許更適合做些動嘴皮的工作。
石少白把手搭在李世偉肩上，嚇得後者不由哆嗦了一下。不由笑罵道：“你怕什麼，怕我吃了你不成，平時看你都沒有這麼熊啊，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俺老石的事。”
他只覺得石凳比往日來得更爲冰涼，雙手擺動着說道：“石叔你說笑了，我哪裏敢呀。”
大漢卻是瞪着雙眼，“那你怕什麼？”
馬曉旭看到這一幕不由笑了起來，“小李你不用擔心，最近人事科整理資料時有留意到一些家庭比較困難的人，我看你也在其中就找老石瞭解了一下。”
“在這裏我要先和你道個歉，有很多事情有考慮到位。說話可能比較直接，讓你有所反感。我總覺得工廠是個大家庭，而你現在這種情況我更應該把自己當作你的大哥。”
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了，李世偉心中先是涌上一股惱意，可緊接着似乎被什麼觸動了一般。
從小父親過世，母親改嫁。他就一個人在這村裏喫起百家飯，大家對他的好都記在心裏，可是一勸他幹活那就沒得商量。
他的父親勤勞肯幹在村中是有口皆碑，但這樣的名聲卻是活生生累死才造就的。
他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好好幹活，可是那種童年陰影卻讓他痛苦萬分。久而久之就再沒有幹活的念頭了，人也漸漸變得好喫懶做。
馬曉旭站起身來，看着殘破的院子和似乎隨時會倒塌的屋子。有些低沉地開口道：“小李有沒有想過把這老宅好好修一修，再這樣過幾年房子就可能塌了。”
“要是你父親知道辛辛苦苦蓋起來的房子，沒能給他兒子遮風擋雨該有多傷心。只要你願意好好幹，一年後這房子就可以開始整修了，說不定還能往上再蓋一層。”
他雙手掩着面，哽咽着說：“我也想把房子翻了，也想讓別人提起俺爹會誇他生了個好兒子，可是我真得沒有辦法一天到晚就站在固定的位置機械地做着那些事。”
“我想盡各種辦法，可是時間只要一久，就覺自己像要死掉了一樣。”
馬曉旭看着這個不停抽動身體的男人，不由上前輕輕拍了拍。
“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的崗位，你不適合在流水線上，但是我想出去外面跑你應該喜歡上的。不管生意能不能成，你終歸也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李世偉擡起頭來，有些遲疑地說：“老闆這是要把我開除了是嗎？”
臨到這一刻他突然有些無所適從，每天工友們熱熱鬧鬧一起工作，還有那幾個看着順眼的姑娘能時不時遇到，只要不逼着幹活那裏對他而言已經如同天堂一般。
石少白一把將他摟了過去，開口道：“怎麼害怕啦，那就好好幹活，別整天都是打着哈欠活像夜裏做過賊似得。”
馬曉旭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放心沒有要趕你走，我是打算組建一個銷售部。讓你們這些不愛在流水線上幹活的人，帶着我們的資料去滿中國到處跑。”
“你們也同樣拿着計件工資，不過算得可以賣出去的數量。只要你們肯跑，不但餓不死人，收入還會比工人們還高上不少。”
李世偉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連連點頭說道：“馬老闆，你說得是真得嗎？我願意到處跑，你看我一個人喫飯全家不餓，一年到頭不回來都行。”
他臉上卻現出一絲爲難神色，“小李你們出去跑銷售肯定要有東西纔行，可是最近廠裏生產機器的速度不知道怎麼慢了下來。”
“我就害怕你們在外面跑得那麼辛苦拿下了訂單，工廠做不出來貨對不起你們呀。”
李世偉卻有些難堪，這都是自己最近忙活的結果，想不到現在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石少白走了上來，開口道：“也不是哪些兔崽子在廠裏搞事，要是讓我知道了非得錘暴那幾個狗頭。”
李世偉心裏五味雜陳，但並不是因爲石少白的話，而自發地第一次爲自己的行爲感到後悔。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幾天都在做些什麼事，爲什麼要聯合起工人來逼這個年青的老闆。他只是希望工人們好好幹活，多賺錢養家這樣有錯嗎？
村民們工友們，也許現在被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給鼓動了。可是電子廠要是一怒之下搬走了，那自己是不是就成了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