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有些情況我想你應該要了解。有些事,該你自己來判斷。“葉問寒把手裏的文件夾遞給陸明初。
陸明初接過葉問寒手裏的資料,是各式各樣的晏白和江洛舟等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晏白懶洋洋的陷在卡座裏,似乎有些不耐煩的皺着眉。神情倨傲,面沉如水,一改往日裏靦腆羞澀的模樣。
“這個是晏白?”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開口道。
聲音很低,像是隻說給自己的呢喃。
葉問寒坐在陸明初的對面,他身體虛弱,格外畏寒,哪怕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坐在咖啡館裏連圍巾都裹得嚴嚴實實的,但是臉上還是沒有一絲血色。
他面色蒼白,渾身上下都看不出一絲的熱乎氣。
“我記得小時候晏白脾氣很暴躁,不過後來他跟他小叔學着經商到時好了很多。晏氏集團的董事長晏霖真就是他小叔。”
葉問寒看着陸明初面無表情的樣子,接着說道,“我差點忘記了。你肯定不知道晏霖真。你從來都對商業上的東西沒有一點興趣。”
陸明初沒接他這話,“所以,你是想和我說,這些都是晏白做的?”
葉問寒神神在在的抿了一口咖啡,“我只是把事實擺在了你面前。”
陸明初低着頭看着桌面上擺放着的照片,葉問寒看不清他臉上的細微變化。
陸明初看的很仔細,他把一張張拿在手上仔細端詳。
那都是他不曾見過的樣子。
這張照片上是穿着黑襯衫滿臉不耐煩的晏白。
他突然想起論壇裏那張被頂到最高的那張摩天輪之吻。
羞赧的青年忍着暈眩衝到他跟前,卻因爲沒站穩而單膝跪地。
他在自己身前虔誠的仰頭,伸手環住自己的脖頸,帶着洶洶氣勢卻難藏少年青澀。青年獻祭般的仰頭,露出深切的渴望,只爲求一個至高處的親吻。
陸明初只記得那雙眼,明亮清澈,眼裏是熱切,是期盼。
這張照片上的晏白懶洋洋地挑着眉坐在一羣女孩子中間。
和那個站在窗邊,任由窗外大雪紛飛,一本正經說着情話的男孩子是同一個人嗎?
“可是老師一出來的時候,我看這滿天的雪花好像都變了模樣。雪花歡歡喜喜的落入大地環抱,就像我遇到了你終有所屬。老師,你說這是爲什麼?”
他記得那天被扔在地上的無人搭理的黑傘,記得那天落在眉梢眼角的細雪,記得身後雪地裏並排而行的痕跡。
那個冰天雪地裏和他並肩而立相擁親吻的,說好一起走過雪地也算是白頭的晏白,原來也會有這樣子的時候嗎?
冷厲蹙眉撣着菸灰的晏白他也從沒見過。
他記得初見面那個穿着白色襯衣藍毛衣馬甲的青年,咬着下脣眨巴着眼睛說着抱歉。
明明是霧霾霾的天氣裏,卻因爲這個青年明亮的雙眼而變得有了那麼些不同。
一幕幕往事快速在腦海中翻轉,那些情話言猶在耳,那些溫柔陪伴和生活碎片和眼前的照片重疊,那些熟悉的期待的畫面都開始變得陌生。
他想告訴自己,照片是假的。
可是照片裏晏白鼻尖上的痣做不了假,那一模一樣的臉孔做不了假。
原來那些耳鬢廝磨的愛意是假,那些呢喃低語的繾綣是假,原來全部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都是假的嗎?
陸明初想低頭抿一口咖啡,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顫抖的厲害。
他不知道,一滴淚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咖啡杯裏。
一顆歡喜的心落進了深海里。
葉問寒把他面部的神情,細微的變化都看在眼裏。
卻不置一詞。
陸明初舔了舔自己的脣,發現原來乾的厲害。
他心裏那種難過悄無聲息的蔓延了開來,像是有無形的利刃切斷了他的喉管,他覺得自己痛得不能呼吸幾近窒息。
他索性站起身,把那些照片抱在懷裏。有一張照片因爲他動作過大落到了地上。他蹲在地上看着那張晏白皺着眉撣菸灰的樣子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明初?”葉問寒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哦,我沒事。”他說着撿起照片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
葉問寒想攔住他
可是他坐在輪椅上,根本不方便。
“明初。”
“我沒事,這些我先拿走了。”
陸明初沒有回家,他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他覺得自己好像還可以,也沒有那麼傷心。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眼角紅紅的,鼻尖酸酸的。
路上行人如梭,來來往往。沒有人留意到他的失神。
他抱着照片,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這是一個冬日的午後,陽光沛然,溫暖極了。公園裏沒幾個人,很安靜。陸明初擡頭看了一眼朗朗晴空,也不知道爲什麼淚珠突然就滾落了下來,一顆接着一顆。
“這太陽有點刺眼。”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心裏想着。
他終於又從文件夾裏掏出了照片,看着一張張照片上陌生的晏白。
這不是我的晏白啊。
他摸索着照片上晏白的臉,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很委屈。
他捧在手心裏的小朋友不是這樣的。
他的小朋友乖巧可愛,有時候懂事的讓人心疼,花錢的時候大手大腳,好像從來沒有喫過生活的苦。
他的小朋友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抽過煙,總是羞赧的衝他笑,會和他撒嬌,會看着食材跟他報菜單。
可是爲什麼他的小朋友突然就不見了的。
他用力壓下來突如其來的洶洶悲痛和難過,用力壓下酸楚的滋味。
可是委屈啊,怎麼也沒辦法壓下去。
他只是在茫茫人海里喜歡上了一個人,喜歡他賴牀不起的撒嬌模樣,喜歡他依偎在自己身邊一起看電影喫零食津津有味的模樣,他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可是爲什麼會這樣?
他們在一起近半年的時間裏,那些陪伴都是假的嗎?
可是爲什麼是他?
他仰頭,不讓淚腺繼續失控。
他很少哭,上一次是因爲葉問寒用自殘的方式逼他留在自己身邊。
那個時候他是真真正正的覺得自己沒有活路了,要被葉問寒綁在身邊一輩子。
可是現在他行動自由,坐在太陽下,渾身都很暖和。只是心裏一片冰涼。他是F大最年輕的副教授,他當然不傻,幾乎一瞬間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聯到了一起。
可是爲什麼呢?爲什麼會有人做這種事情的?
陸明初不明白。
他是個老師。除了教學生們關於學問上的事情,也會告訴他們很多關於人生的大道理。可其實關於人生,他自己有很多事情弄不明白,就好像現在。
他這輩子只談過兩次戀愛,第一次和葉問寒在一起險些要了他半條命,第二次卻發現原來所謂的愛人都是假的。
他眼前蹦蹦跳跳經過的小女孩兒突然衝他笑了一下。
眼裏是清澈的明媚的笑意。
“哥哥,你怎麼了?”
這世界上最乾淨的就是孩子的眼睛,她心裏想着什麼眼睛裏就會說什麼。你不要擔心她會不會騙你,因爲小孩子的眼睛裏藏不了謊話。
她的關切是真,好奇是真,所有的歡喜愁苦都是真的。
“我沒事,謝謝你。”
陸明初勾起脣角,對小女孩露出一抹笑。
他不知道自己臉上的笑其實看起來更像哭,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太陽那麼烈自己穿的那麼多,可是一點都不暖和。
他像是被告知意外中了五千萬大獎拿着彩票興高采烈走在路上卻被人從頭到腳破了個透心涼,捏起手裏的彩票看了一眼發現已經爛透了。
他生命中的大獎落空了,渾身上下只餘一片冰冷。
他又給晏白打了一個電話,不出意外的對面無人接聽。
陸明初看着那些照片,他覺得自己應該問問晏白,他只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只要晏白說這件事不是他做的,他就願意相信晏白。
他邀請他共度一生,把他納入自己的未來,那麼這個時候他也想給他一份信任。親口問問晏白,這些事是否真的和他有關。
只要晏白說一句不是,或者搖一搖頭,他就會相信他。
比起被不認識的人指指點點背後評論,他更在乎自己愛的人是否也抱着和自己一樣的心思。
他從來最在乎的,只有自己人。
從前的葉問寒算一個,林真算一個,齊晚秋算一個,晏白也一樣。
他打不通晏白的電話,葉問寒的消息卻接二連三的發了過來。
“晏白和江洛舟他們現在在介喜閣喫飯,我可以陪你去找他。”
“你怎麼知道的?”
“我弟和他們在一起。”
陸明初捧着手機坐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久久的一動不動。
他該去嗎?
他知道自己應該親自去找晏白,去問問他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不接自己的電話?學校裏的那些事真的是他做的嗎?他們之間所有的故事都只是一場莫名其妙毫無頭緒的報復嗎?
可是光是想到這樣質問的場面,他就覺得難過的不得了。他怎麼能忍心去質問他的晏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