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裴斯承回來時,裴老爺子纔打完太極,練功服還沒換下。
他只淡淡打了聲招呼,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書房虛掩的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走過去,輕輕推開了門。
隱約看見喬可依正趴在書桌上睡得正香。
裴斯承放下了準備開燈的手,走了過去。
院子裏的路燈通過打開的窗透進來,在女人臉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瞧了一眼抱着肩膀瑟縮着睡覺的女人,裴斯承關上窗,回來時脫下西裝輕輕披在她身上。
她很瘦,他的西裝將她嬌小的身體覆蓋的嚴嚴實實。
裴斯承在她對面坐下來,深邃的眸落在女人的臉。
她睡得不算安穩,長長的睫毛似乎在輕輕顫着。
看着這張人畜無害的臉,想起她之前的伶牙俐齒,裴斯承脣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身邊的女人身子突然動了下,手臂下壓着的照片露出一角。
裴斯承伸手將照片抽出。
方寸間她笑得很甜,雖然才十二三歲的樣子,已經出落的明眸皓齒,落落大方。她的腦袋靠在裴景天的肩膀上,一雙杏眸中閃耀着熱烈的光。
那光裏,隱藏不住的是對身邊男人的喜愛。
裴斯承臉色微沉,捏着照片的手因爲太過用力骨節微微泛白,一些他不想記起卻總是忘不掉的往事在腦海裏瞬間涌現出來。
七年前。
他剛回國那晚,剛下飛機就被仇家盯上,被十幾個人追殺。
寡不敵衆,他不僅受了傷,還被人在喝的東西里下了很強的迷.幻藥。
最後,只能逃走,在空寂的街頭拼命奔跑。
一道院落的高牆擋住他的去路,他立刻爬上去,落入院中。
穿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一棟白色的歐式建築映入他眼中。只有三樓的窗戶是開着的,有風吹過,揚起裏面白色的窗紗。他只看了一眼,便順着下水管道爬上三樓的陽臺。
他躲過了那羣凶神惡煞的壞人追殺,卻躲不過體內藥力的衝撞。
在失去理智血管即將爆亡的時候,他發現房間內躺在牀上熟睡的女孩。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睡得像是個不染塵埃的瓷娃娃。
他控制不住體內藥效的發作,撲上去要了她……
她被嚇得驚叫,情急之下,他只能一掌下去,劈得她暫時昏迷。
之後,她柔軟馨香的身體救了他的命,他卻只能儘快離開。
再見到她時,她已經穿着聖潔的婚紗站在裴景天身邊,成了他的侄媳婦。
也許這是好事,她不需要自己的報答和補償。
直到後來聽說她殺了景天,入了監獄,他義無反顧地離開部隊,轉業回國。
只是看她這樣子,分明還愛着景天……
如果那天他沒有出現在她房間,也許他們現在會過得很好。
也許真的是自己破壞了她的幸福。
裴斯承蹙眉,臉色陰沉的彷彿要滴下水來,捏着照片的手不斷用力,照片上裴景天的臉已經變了形。
喬可依從不太踏實的睡眠中驟然醒來,一睜眼男人陰沉的臉便撞入她的視線。
怎麼回事?
做夢也會夢到這個討厭的人?
不對,他手裏捏的是?
混蛋!
他居然把她的照片捏皺了!
喬可依蹭得坐直了身子,用力一扯,把照片從裴斯承手裏扯了出來,“還我的照片。”
有細微的痛感在掌心蔓延,裴斯承低低“嘶”了一聲,從記憶中回神過來。
看着小女人臉上的憤怒,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無端刺了一下。
喬可依抽回照片,才發現一滴鮮血從照片上滴落了下來。
她忙看向男人的手。
肩上陡然一輕,似乎有衣服從身後掉落。
低頭一看,竟是男人的西裝。
身上一陣涼意襲來,她整個人終於清醒,“我……對不起,二叔,我不是故意的。”
她伸手扯過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手,他掌心處被照片劃了條很細的口子,鮮血正從裏面不斷滲出。
“沒事。”裴斯承抽出自己的手。
“我這就幫你包紮。”喬可依忙起身去找書架上拿藥箱,順手打開書房的燈。
“只是一點小傷。”
“小傷也不行,不消毒會感染的。”
喬可依拿着藥箱過來,拉着他在書桌前坐下,握着他的大手利落的幫他的傷口消毒。
燈光從她頭頂上灑下來,在她身上暈染着一層暈黃的光影。
裴斯承看着她,清冽冷涼宛若深潭般平靜的雙眸微微有了一絲波動。
“是不是非常討厭我?”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空間裏突然響起,喬可依拿着酒精棉的手頓了下。
怎。麼。可。能。只。是。非。常。討。厭?!
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從哪來回哪去,裴家沒他這個人該多好。
至少那樣,她是自由的。
喬可依心裏不停地抱怨,卻沒有開口。
裴斯承的聲音繼續在她頭頂響起,“我不會再強迫你嫁給我,但你必須留在裴家。”
他從她手掌中抽出手,抓起外套,起身離開。
頎長的身影很快在門口消失。
“莫名其妙!”
喬可依嘟囔了一句,將手中的酒精棉狠狠丟進藥箱。
裴斯承再下樓時,老爺子已經換了絲質睡衣坐在客廳裏喝茶。
他走上前拿走了茶盞,“喝茶不利於睡眠。”
老爺子白眉一挑,“連個丫頭都擺不平,還管起我來了?”
“這麼着急盼望我搞定?”裴斯承瞧着老父親,輕笑。
“如果那丫頭真的不願意嫁給你,我可以出面對她施壓……”老爺子笑得像是隻老狐狸。
“這點事,就不用您費心了。”
裴斯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等了這麼久了,也不在乎多等幾天。”
“可是你們這樣,什麼時候才能讓她生下孩子?”裴老爺子皺眉。
他這麼一大把年紀了,纔不在乎兒子娶誰,但裴家傳宗接代的事他不得不關心!
裴家本來就子孫單薄……
唯一的孫子景天又沒了,他能不着急嗎?
斯承再不結婚生子的話,他怕是沒臉去見裴家的列祖列宗了。
裴斯承放下茶杯,給了父親一個篤定的眼神,“心急抱不上親孫子,等您老不急了,孫子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