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守城三》
向莽論芒贊吩咐完這些,脫贊朗日縱馬將要馳回之間驀然控馬高呼道:“傳我將令,城破之後不得傷這唐朝讀書人的性命,就是手重一點兒傷了他的手腳也不行,我府上正缺一個教唐語的南蠻子奴隸”,言說至此,脫贊朗日猛的回頭盯了城樓上的唐離一眼後,再提三分音量縱聲道:“就是他了!”。
其實,對於城樓下脫贊朗日這番意在鼓動士氣的話語,唐離並沒有聽清楚,原本的翩翩書生在經過這番劇烈廝殺後,體力早已消耗殆盡,而最後的那聲長嘯也已將他最後的一點潛能壓榨乾淨,當此之時的唐離全憑着胸中那口氣支撐着他站立不倒。
眼見城樓下吐蕃軍的攻城隊伍開始緩緩向中軍收縮,心下一鬆的唐離長呼出一口氣的同時,在城樓上不斷的歡呼聲裏,身子開始微微搖晃個不停,若非身後的唐光見機不對上前用力攙住,只怕這位黑白衣,動步殺人的英雄難免就要軟倒在地。
泄了胸中那股血勇之氣,此時的唐離就象剛跑完了一個馬拉松全程,頭暈,心悸,手臂及雙腿上的肌肉在衣衫中不受控制的哆嗦不停,喉嚨中象點起了一把火,胃中也翻江倒海的直欲乾嘔。
身側的唐光見少爺面色白,汗如雨下,當即使了個眼色,又過來一個護衛兩造裏攙着唐離退後休息。
唐離過處,那些同樣是精疲力竭的凌州唐軍自行分成兩排。口中歡呼不停地目送這位突如其來的英雄緩緩而行。
返身來到那堆滾木前,唐離身子剛一坐下,口中就不停的大口喘息不已。
“這是廝殺太烈用脫了力,你們幫他輕拍手臂腿腳,歇息一陣兒緩過勁兒來也就沒事了”,一個冷峻中微帶三分讚賞的聲音突然響起,唐光扭頭看去時。卻見說話的是一個三旬餘年紀的將領,國字形臉龐上是一張天然生就的冷麪。彰顯他身份地是那套亮銀細密鎖子甲,只看這樣的朝廷制式甲冑,卻是本州兵馬使李光弼到了。
見是他到了,唐光因不知道少爺地真實想法,是以也並不曾接話,微笑致謝後,便轉到唐離身側替他按摩起臂膀來。
有主人在。奴僕沒有命令不得擅自接話,這原是俗例如此,是以李光弼對唐光的行爲不僅不以爲意,反是微微點頭贊其知禮。
“魯參軍,記下這位公子的姓名籍貫,此戰之後,某自當拜表朝廷爲其請功加賞”,李光弼話音剛落。就有一個四十來歲的錄事參軍手捧薄冊上前。
“待吐蕃退兵之後再論此事不遲”,歇息了這片刻,終於調勻呼吸的唐離輕聲說了一句後,勉力向李光弼拱手一笑道:“滎陽鄭離見過兵馬使大人”。既不願現在暴露身份,唐離隨意借用了鄭憐卿的姓氏,再加上自己的名。
“滎陽鄭氏。難怪!”,縱然李光弼自小在軍中長大,但對於崔,盧,李,政四大高門也並不陌生,這四大高門培養子弟時,除了學識之外,最重地就是風儀,親眼目睹了剛纔的一切。李兵馬使對眼前人自報的身份倒是沒起任何懷疑。
再看了看唐離考究的衣着。李光弼對這個出身高門卻能做出適才奮勇殺敵之事的少年更多了幾分好感,只是他乃是天生的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麪。素來並不好客氣寒暄,是以也就沒有太多的虛飾言語,目光轉向唐光等人道:“這些人都是鄭公子地僕從吧!”。
“他們不是我的僕從”,扭頭掃視了唐光等人一眼,唐離轉向李光弼道:“他們都是我的家人!”。
唐律,奴僕等同畜產,主人有生殺予奪之權,唐光等人雖知少爺素來待他們優渥,但此時聽唐離在人前親口說出這樣的話語,仍是忍不住的胸中一熱,心中感奮之情難以言表。
若說當世最重身份尊卑的毫無疑問就是那些號稱以禮法傳家地儒門世家了,而這其中自然又以四大高門爲最,是以唐離這個出人意料的答案讓李光弼也不免微微一愣,片刻之後他才輕輕頷以應,只是看向唐離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讚賞,“若論他們適才的表現,手足兄弟也不過如此,‘家人’二字並不爲過!”。
“多謝兵馬使大人誇讚”,淡淡的一笑,穿越時間既久,如今他的身份也是不同,所以縱然知道對面的就是歷史中有數的名將,唐離的表現依然一如既往。
一個是官,一個是“民”,此時唐離也休息的儘夠了,卻沒有半點要起身見禮地意思,偏兵馬使大人也絲毫不介意,沉吟了片刻後,李光弼看了看唐光等人後言道:“有公子這些‘家人’在城樓禦敵也就夠了,至於鄭公子,這就回下處休憩吧,城頭上也毋庸再來,待異日吐蕃兵退之時,某自當設宴邀公子同賀!”,他這言下之意,竟是就此免了唐離地徵召。
聽李光弼說出這樣的話語,唐光等人面露喜色地同時,唐離卻是揪然色變。此次上城,他實是懷着將死之心而來,在他心中以爲,身爲唐人,面對如此情勢,奮勇而戰乃是義不容辭之責,如今李光弼輕飄飄的拋出這麼句話,唐離不僅沒感到對方的善意,內心敏感倔強的他反有一種被人輕賤羞辱的感覺。
“噢,兵馬使大人此言何意?”,剛剛經歷了平生第一次嚴酷的廝殺,休息過後唐離雖然調勻了呼吸,但心境畢竟難如平時那般寧靜,處於如此心緒與環境中,他的話語中自然就多了幾分攻擊性,“守土禦敵。匹夫有責!某自爲國而戰,李將軍此令未免太霸道些了吧?”。
自小在軍中長大,李光弼見慣了那些新兵蛋子在初歷血戰之後的種種異常行爲,此時唐離地表現在他看來也屬如此,加之這番話說的實在大對他的脾胃,是以心下也並不生氣,只是身爲一州主將。在這樣大庭廣衆之下被人以這樣的語氣搶白,也讓他這個冷麪將軍有些下不來臺。“守土禦敵,匹夫有責,說的好!只是恕我直言,鄭公子若肯下城,只怕對守城貢獻更大”。
“你此言何意”,聞言,唐離霍然而起。
“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雖只有二十餘人,但若調度得當,其戰力不下一支弓弩小隊!守城之要,弓弩爲先,當此之時,這些人之寶貴就無需多言了”,李光弼以目光環視了唐光等人一眼後,轉而向面色有些青的唐離道:“但若鄭公子不肯下城。你的這些‘家人’全爲護衛你一人而憂心,其戰力至多不過能揮出三成,如此,鄭公子可明白了!”。
言至此處,李光弼不等唐離說話,續又言道:“再者。適才一戰鄭公子可謂風采盡現,其意義不僅是擊退了一次進攻,更重要地是大挫了吐蕃人的士氣。否則,最後那脫贊朗日也不至於如此做派!”,話說到這裏,李光弼地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經由這些民夫之口,公子適才的英勇行爲不出半日必能傳遍凌州城內,世家子弟,投筆從戎。且一戰殺敵數十而己身毫無損。這些於城頭軍士也便罷了,但對於凌州城中百姓而言。卻大有振奮人心之效。此次守城之戰吐蕃軍勢大而來,此城若想最終守住,僅憑這數千將士怕是不濟的,其根基還在我凌州十餘萬百姓身上,時艱出英雄,也需要英雄,所以,就當下而言,公子的安危已非個人之事!下次再戰,吐蕃人必定是欲先除你而後快,兵戰兇危,公子如真有不測,則吐蕃士氣大震而我方士氣大沮,若果真如此,公子雖身死也已誤國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