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之聽着謝傅的聲音,黑暗中好像有了色彩,有了景象,她似乎藉着謝傅的眼睛,看到了謝傅看到的一切。
“伸手。”
謝傅的聲音溫柔傳來,王婉之摸索着伸出手去,安靜的等待着。
謝傅御氣,讓那些被風吹落在地的花瓣飄到她的手掌心。
王婉之能感受到花瓣飄落在手心上,輕飄飄的有似無物,她顫抖的將手移動到臉上來。
還未接近鼻尖,就嗅到人間一絲微醺,這一縷清香暖了她的心。
“婉之,這人間依然很美,你還有我。”
王婉之應也不應,謝傅柔聲道:“還想再看嗎?”
“你看屋檐下的風鈴,是誰掛的,五顏六色那麼漂亮……”
那些風鈴是王婉之叫燕語特意掛着,她很喜歡聽風鈴的聲音,微風裹挾謝傅的氣息和她的心跳跟着檐下風鈴叮噹搖曳,像一曲美妙的曲子讓王婉之陶醉。
謝傅一邊說着,一邊御氣讓那些鈴鐺錯雜而動,憑藉着他音樂造詣,用鈴鐺演繹出一曲充滿人間歡樂氣息的曲子。
王婉之聽着謝傅的聲音,慢慢的閉上眼睛,表情變得安詳而安穩,緊抿的嘴脣也勾勒出淺淺的微笑來。
春日的溫和陽光灑在她的臉上,蒼白的臉容披散着幾簇秀髮,如此的惹人心痛憐愛。
謝傅想要伸手撥開她臉上的髮絲,又怕驚動到剛剛入睡的她。
清冷端莊的你,只有在睡着的時候才願意露出如此柔弱的模樣嗎?
我就在這裏,你在我面前不必堅強,你可以哭,你可以把滿腹的委屈和痛苦發泄出來。
就算你失明瞭,你的世界也不會是黑暗的。
燕語輕輕走到謝傅的身邊,剛纔小姐越平靜,她的內心是越害怕的,看着小姐安靜下來,懸着的心才落了下來。
謝傅噓的一聲,示意燕語不要出聲,打擾她。
她一定身心俱疲,她需要好好睡一覺。
謝傅摟着她,很是害怕失去她,想摟的更緊一些,又怕不敢太用力。
婉之,我愛你。
你一定在等這句話,你等得很辛苦,等得很忐忑對嗎?
我愛你,我心裏有你的烙印,再也除不去了。
……
春日下的金陵街頭美的像一幅畫,寬敞的街道兩旁是在微風下輕輕盪漾的樹葉花香。
街上井井有序的人來人往,空氣中摻雜着販夫走卒的氣息。
叫賣聲,腳步聲,招呼聲,男人女人的聲音,老人小孩的聲音。
王婉之就在這熱鬧喧譁聲中醒了過來,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經歷,一醒來就被人間的生機和熱鬧所包圍。
她睜開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熱鬧的一幕,可眼前的一片漆黑卻讓她心中一驚,她已經失明瞭。
她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她的世界只剩下無盡的黑暗。
她並還沒有習慣失明的自己,心中說不出來是黯然還是麻木。
她真的不在乎嗎?她真的一點不留戀這人間嗎?
這一刻她竟也分不清楚。
臉上的暖暖讓她感覺自己沐浴在溫暖的春日下,身體在移動,輕飄飄的一點力氣都不用使。
這種從沒有過的經歷讓她感到一陣如夢如幻,我在做夢嗎?
她的雙手摸索着,突然摸索到鼻子,摸到眉毛,是一個男人的臉,這讓她嚇了一跳。
手指能感受到眉毛震顫,緊接着一個熟悉的聲音飄來:“你醒了。”
這熟悉的聲音讓王婉之立即安定下來,“傅……謝公子,這是在哪裏?”
謝公子的稱呼讓謝傅感受到她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心頭微微有點心酸,嘴上笑道:“這是在大街上啊。”
“大街上?”
沒錯,確實在大街上,陽光、吵雜的聲音,密集的腳步聲,甚至王婉之能夠聞到食物的氣味,她的確是在大街上。
她在移動着,突然她意識到自己在謝傅的後背上,他揹着自己在行。
謝傅問:“我帶你出來逛街,開心嗎?”
王婉之卻冷冷道:“放我下來。”
“不放!”
王婉之聲音冰冷:“放我下來!”
“不放!”
“我討厭你!”
這句話並非嬉鬧,謝傅能感受到她深深的厭惡,他把王婉之放了下來。
在王婉之落地的一瞬間,眼前的黑暗讓她感覺身處深邃黑暗河流之上一般,周圍的人潮人海,就是浪潮,她無所適從。
然後謝傅似乎消失了一般,這個想法比身處深邃河流,還要讓她惶恐不安。
她咬了咬脣,擡手輕輕摸索着朝黑暗中踏出了一步。
一隻手立即拉住了她,厚實又溫暖,是謝傅的手,王婉之冷冷甩開:“我不需要你。”
謝傅柔聲道:“要回家嗎?”
王婉之不應聲,她想回去等死,但不願請求,如她嘴上所說的她不需要他,不要他了。
謝傅柔聲道:“我也剛好要回去,一起走好嗎?”
說着他踏出一步,這一步很重,重得他的腳步蓋過那些喧雜的聲音,王婉之嘗試性的跟着踏出一步。
謝傅又踏出一步,王婉之跟着踏出一步。
謝傅聲音飄來:“這是東七街,跟平時一樣熱鬧,左邊是買豆腐的大嬸,右邊是宏偉樓,門口人進人出,依然是這條街生意最好的酒樓……”
王婉之循着謝傅的聲音,跟着他的步伐,雖然眼前一片漆黑,奇異的是腦海中竟浮現出一幅景象來。
她的腳步竟漸漸輕快起來,似走到夢中一樣。
謝傅不停歇的說着話,說得口乾舌燥,稍微停頓下來潤了潤嗓子。
王婉之竟追問道:“到哪了?”沒有謝傅的聲音,她立即又回到那個無盡的黑暗中去。
謝傅連忙說道:“前面來了一輛馬車,離我們大約有十丈,我們站一邊去,一步兩步三步。”
王婉之跟着謝傅移動到一邊去,一會兒就感受到馬車從身邊經過。
就這樣行着,謝傅嘴巴都快說幹了,剛剛停了下來,王婉之立即問道:“到哪了呢?”
謝傅正要應話,王婉之聞到味道:“老胡包子鋪,怎麼越走越遠,這不是回家的路。”
已經離開烏衣巷的範圍了,也可以換句話說,離開了她的家。
謝傅沒有回答王婉之的問題,而是問道:“餓了嗎?”
王婉之沒應聲,她不太想跟他說話,現在只想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