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傅並沒有看到她的臉,他並不知道端木慈此刻是什麼表情,看到的只是那溼潤如綢的烏髮。
謝傅扭過頭去,儘管他十分清楚端木慈此刻身上一絲不縷,但奇怪的是他的內心卻無比的平靜。
夜竟如此的安靜,唯有水珠滴落在謝傅臉上的滴答聲響,有些是涼的,有些帶着微暖,大概這些是從她臉頰滑下來。
兩人就這樣無聲僵持着,端木慈希望謝傅說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抹去,但是謝傅卻一言不發。
“你以爲我不會殺你嗎?”
端木慈的聲音從上端飄來,多麼像開玩笑的一句話啊,可她的聲音卻冷的如同千年寒冰永遠無法融合。
謝傅心頭一沉,只感覺就算是自己,也是可以殺死的對象,自己也並沒有什麼特別,自己在她心中也並不是非常重要。
謝傅顫顫道:“你捨得動手嗎?”
端木慈能感覺到他的失落黯然,她心頭有點難受,可她卻不能說不捨得,他就像燎原之火瘋狂的朝自己燒來,她不停的撲滅,卻撲滅不掉。
她知道,一旦停止撲滅,自己就會喪生萬劫不復的火海之中,而總有一天謝傅也會承受這份時時刻刻被烈火焚燒着的痛苦。
我是你在這個世上最恨的人,恨不得手刃而後快的人,你怎麼能……
端木慈蹲了下來,手掌輕輕的落在謝傅的後背,輕柔的像情人的愛撫,但是謝傅卻能感受到那蓄勢待發的真氣流露。
“說,說些什麼!”
端木慈的聲音很撕裂,似生氣、似發狂、似威脅。
端木慈師傅竟要殺他,他的心痛的沒有感覺,嘴上微微一笑,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傅兒,說些什麼?”
端木慈的聲音有種無以應對的怯弱感,又透着幾分懇求,懇求着謝傅不要逼她。
“端木慈師傅,我知道不可以,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內心,我想我是……我是……喜歡你了。”說着最後,謝傅像個靦腆的少年郎不好意思的把喜歡你三個字說出來。
端木慈腦袋轟然一炸,卻怒髮衝冠:“你找死!”一掌重重的拍在謝傅的後背。
謝傅只感體內氣血翻涌,一口鮮血就噴口而出。
端木慈心頭似被深深紮了一刀,卻臉如寒霜透着入骨的冰冷,她要堅定的表達出絕對不可能。
端木慈冷漠的穿上素褲素衣,看都不看那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
謝傅心中悲傷無比,端木慈師傅真的捨得這麼對我,身體動了動,翻過身來,看向端木慈那冰冷的側臉,叫了一聲“端木慈師傅。”
端木慈垂眸卻不看他,冷漠的毫不關心他的死活。
這讓謝傅悲憤填膺:“端木慈,我不但喜歡你,而且還愛你,我愛你!”最後三個字謝傅幾乎是吼了出來,積壓久時的熱血愛意全部傾瀉出來。
端木慈十分冷漠無動於衷,這讓謝傅顯得像個可笑的小丑在大嚷大叫。
她擡起手臂,一道強大無匹的勁氣擊在謝傅胸膛,謝傅身體直接在草地上推動數丈,哇的一聲,又直直噴出一口鮮血,直接暈死過去。
安靜了!
端木慈閉眸,一動不動着,她要謝傅永遠都不敢說那三個字。
安靜了,她不想聽到那三個字,這三個字讓她心頭翻江倒海,也讓她糾結痛苦。
夜靜時逝,慢慢的她的心也平靜下來,冰冷的臉露出如初的微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只是一時衝動,你根本不知道你想要的,將要承受多麼沉重的痛苦,
師傅幫你,幫你不會走上這條不歸路。
端木慈正要穿上道袍,這時才發現道袍還在謝傅手上,望去,行去,輕輕蹲了下來,“傅兒……”
他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流逸着血跡,如山巔那一次。
端木慈伸手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抹去他嘴角的血跡,用掌心撫拭着他臉龐的泥污,又撥弄他額頭凌亂的髮絲,讓他的形象沒有絲毫狼狽,是個英偉的男兒。
“傅兒,痛嗎?師傅我也很痛。”
端木慈說着垂眸,嘴角卻勾勒出一絲微笑來,輕輕的去拿散開披在謝傅身上的道袍。
道袍卻被什麼東西緊緊揪住,輕輕掀開道袍的一瞬間,臉色卻瞬白如紙,嬌軀抑止不住的輕輕顫抖起來。
只見謝傅雙手緊緊的拽着她的道袍,他的一隻手拈着她道袍的一處破裂的口子,那道長長的口子一半已經被縫合上,另一隻手拈着一根麻線,麻線的一頂頭是一根磨的極細極細的石針。
原來……
端木慈一下子全明白了。
胸襟激劇酥抖,只感覺整個人都要窒息了,發紅的眼眶逸出晶瑩的淚珠,便是對師妹初月下月陰死篆的時候,她也不曾落一滴眼淚。
端木慈嘴脣喃喃道:“你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就是要讓我心軟,擊潰我的心房,可以……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端木慈有若失魂自言自語着,突然勾手將自己一頭長至腰臀的一頭烏髮通通攏到身前來,金光一閃,一頭烏髮齊肩而斷。
端木慈將斷髮用力一拋,斷髮在空中散開,一根根代表着女子溫柔婉約的髮絲輕紛紛沓沓的散落在這山林叢間,再也與她的主人沒有任何羈絆。
緊接着又是一陣金光乍閃,瞬間她那張瓷白無暇的臉容已經血跡斑斑,未乾的水珠與傷口流出的鮮血匯聚在一起,如涓涓細流般潤物無聲從她嬌俏的下巴流下。
眉心出一點硃砂,清冷聖潔如初,如碎瓣的血色臉容卻透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堅定。
端木慈穿上道袍,將謝傅抱了起來,踏草回山洞去。
傅兒,你做不到,師傅幫你一把。
夜風下,寬鬆的道袍依然飄逸瀟瀟,仙姿如故,只是那抹溫柔婉約到腰臀的烏髮卻成了一截斷髮。
斷髮似乎少了沉重的拖贅,在清風中飄蕩的更加輕靈。
……
謝傅睜開眼睛,只覺昏昏沉沉,渾身疼痛一點力氣都沒有,第一個念頭卻是師傅果然不捨得殺我。
師傅,我就知道你捨不得,你那麼溫柔,對我那麼好。
儘管身體受到重創,卻是能得到這個確定卻是讓謝傅高興不已。
自己在她心中也並非不重要。
“傅兒,喫東西。”
熟悉的溫柔聲音傳來,謝傅心頭一暖,師傅果真的恫嚇我,我再加把勁一定能夠打動師傅,感動師傅,我纔不管你是誰,我就是愛你,在這隻有我們二人的地方,如果不能愛你,我活着毫無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