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這對夫婦將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燕沁的指甲都鑽進掌心,她之前看家書的時候,就知道靜妃是叫僅剩的外戚族人爲自己的孩子鋪好後路。
他們既然只是想保住這個孩子,燕沁自然沒有阻攔的必要,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她沒想到,靜妃根本沒想活,甚至還將孩子託給族人帶離京城!
溫貴妃也派人過去將香梅打成重傷,又讓嬤嬤去確認靜妃的生死。
“靜妃娘娘都已經死了,香梅早都將小殿下藏在我們夫婦家中,可溫貴妃還是找上她折磨了好一通,將人扔到亂葬崗裏……若不是我們去收屍的時候發現她還活着,香梅怕是真要死在亂葬崗裏了!”
婦人嚎啕大哭起來,還生怕燕沁不信,顫顫巍巍的將青梅平日戴着的簪花也遞了過來。
溫貴妃對待後宮嬪妃向來如此。
燕沁心裏竟然覺得後悔,她真不該相信溫貴妃會放過靜妃。
“孩子是無辜的,你們想我怎麼幫你們?”燕沁收回了手裏的長劍。
不知怎麼的,她覺得自己就應該救下這個孩子。
她想,自己執意這麼做,興許是爲了給溫貴妃身上少添一樁冤孽。
夫婦二人欣喜,帶着她來到了一處破敗的小院,讓她看見了襁褓之中的孩童,還有他手裏安放的一對玉璧。
而在孩童的身旁,還躺着一個渾身青紫的女子。
燕沁一眼就認出她是香梅,但看着她兩根小指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還是忍不住蹙眉:“她們何必下如此狠手……”
香梅小心的收回手,看向燕沁的眼神裏並無恨意:“整個宮中,也只有您是良善的人了……求求您帶小殿下從南門離開,到京郊外二百里的村裏,自會有人……”
“香梅,你的傷也不能再拖了,會死的!”夫婦趕忙衝上前去。
香梅卻搖頭,咳出大片的血來:“我不過是一條賤命罷了……只要小殿下……”
“人命不分貴賤。”
燕沁出聲止住了香梅的話頭,將身上習武之人嚐嚐帶着的傷藥都倒了出來,交給那一對夫婦,“你們在這好好上藥,我馬上回來。”
夫婦們莫名的看着燕沁匆匆離開,心中害怕:“香梅,那個姑娘不會……’
“不會的,她既然肯幫靜妃娘娘送家書,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出賣我們。”香梅搖搖頭,卻又看着那些價值連城的金瘡藥,低聲道,“再說,此時此刻,我們還有誰能依靠……鶴家發現了我們,卻對皇上閉口不言,不就是想趁機將我們除之後快麼。”
夫婦二人沉默不語。
燕沁則直接回到了馬鋪,又扔了兩錠金子:“直接買一輛馬車,再買四個大的樟木箱子,我好買些武具回鄉。”
老闆忙不迭的點頭,馬上就給燕沁準備妥當。
燕沁沒有帶着馬車折返回香梅的院落,而是真的挑選了兩箱的武器和軟甲,等到夜色漸濃,她才換了一身夜行衣到院中。
不等香梅說什麼,燕沁就將孩子往她懷中一送:“抱好,哄好,明日清晨我們離城。”
夫婦二人剛被驚醒,還想來問問發生了什麼,燕沁只扔了些沒有官印的碎銀給她們,抱着香梅踏入夜色之中。
飛檐走壁時,香梅抱緊懷中的孩子:“燕沁……姑娘,你怎麼會這麼幫我們?”
燕沁腳步頓了一瞬。
她想說是因靜妃的哥哥和自己前輩子的哥哥很相似。
又或者是說,想要救下靜妃的孩子,爲溫貴妃少添一條性命。
可話到了嘴邊,她卻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應當是緣分吧。”
香梅眼眶溼潤,悄悄摟緊了燕沁的肩膀。
燕沁夜裏安排香梅抱着孩子鑽到樟木箱中,等到翌日清晨,她又在街上買了些衣物和乾糧,才獨自乘車向南門而去。
出入時,守門的將士將她攔了下來:“最近盛京不太平,得把你的箱子都打開,一一檢查纔行!”
燕沁眼底掠過一抹精光,將自己的腰牌遞過去:“有什麼可查的,等你們開了箱子折騰我的武具,我還得費勁一個人收拾。”
守門將士見她一身紅衣,眼神上挑微冷,確認了她的身份,可猶豫再三,還是說:“還請燕沁大人恕罪,這是上面的命令,我們實在……”
“放她走吧。”
一道嘶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幾個守城將士一看見那人就退了開來。
燕沁循聲回看,正見鶴九冠負手朝着自己走來。
“先生。”燕沁低聲喚了一句,跳下車朝他行李,心如擂鼓。
若是讓鶴九冠發現了那孩子的存在……
那孩子還能活嗎?
樟木箱子裏的香梅也死死捂住了孩子的嘴,感覺到孩子小小的掙扎,她卻仍是狠心,決不能讓人發現了!
鶴九冠則是打量着燕沁,他雖然桃李滿天下,就連皇上都要給他幾分薄面,可如今看着燕沁短短數月,身子已經徹底長開,微微上挑的眉眼裏染上了一層冷然。
比初見她時,多了幾分英氣,少了幾分稚嫩。
“松林鎮路遠,我給你準備了些可口的乾糧和茶水,等你平安歸去,可別忘記書信一封報平安,我和貴妃娘娘都希望你好好的。”鶴九冠的聲音輕柔如水,更是帶着濃濃的愧疚。
燕沁心中五味雜陳,終是朝着鶴九冠狠狠一拜。
“先生,您爲燕沁所鋪的路,貴妃娘娘對燕沁的信任,燕沁此生都不會辜負,如今只是暫時歸家,日後燕沁還會回來,教導小殿下的。”
“日後的來去,都由你自己決定。只是你護佑貴妃的恩情,爲師無以爲報,只待有一日你心中有所願,悉數告知,爲師定會竭盡全力爲你達成。”
鶴九冠也朝着燕沁微微一頷首。
他知道,如果溫貴妃身邊沒有燕沁這個可信之人,怕是懷孕之時就已經在宮中被人暗害無數次。
而且也正是有燕沁這樣明亮如太陽的人,才讓溫貴妃心中多幾分柔軟,不至於被那皇宮磨礪成鐵石。
兩人隔着人羣互相禮敬。
終是燕沁緩緩擡起身子,跳上馬車,攥緊繮繩:“先生,我會回來照顧小殿下的。”
“好,爲師替你看顧着府邸。”鶴九冠目送那馬車遠去,未見燕沁手中的繮繩都被手汗所浸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