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予安聞言嗤笑了一聲。
顯然是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又或者……他可能已經聽過許多次這樣類似的話,但是對方最終還是沒有實現她的諾言,只留下他一個人在這深不見底的泥淖中掙扎。
燕沁見狀便不再多少,今天一天她接受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相比較之下她從一開始便喜歡上青予安這件事情竟然顯得有些微不足道起來。
但多少還是有些讓她在意的。
兩個人沉默了半晌,誰也沒有再開口,燃燒着的蠟燭緩緩地淌下燭淚,燭心噼啪的爆了一聲,燕沁才猛地回過神來。
“那你是打算什麼時候放棄?”燕沁忽然開口問他。
青予安的目光不知道在盯着什麼地方,聞言緩慢地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現在。”
燕沁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重新開始嗎?”
青予安握緊了拳頭,下頜緊繃,“對。”
“可是萬一這次……成功了呢?”燕沁道。
“這次已經失敗了。”青予安別開眼睛,似乎是不想再看見她。
燕沁剛要說話,一道冰冷的聲音忽然從門口處傳來,“只是你失敗了而已。”
燕沁轉頭望去,便看到樂易神色冷凝站在門口,嘴角噙着抹笑意,“師父,別聽他嚇唬你,不會有事的。”
燕沁的心中忽然翻起了驚濤駭浪。
分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夜晚,過了今晚他們本該踏上前往雪青洲的旅程,但是燕沁卻陰差陽錯地揭開了平靜的面紗,窺探到了一小部分所謂的真相,便讓兩個一直都在遮遮掩掩的人都迫不及待地站了出來。
“樂易,你也知道?”
“我自然知道。”樂易一步一步走了進來,褪去了臉上的笑意,最終面無表情地看着燕沁,“師父,他就是個瘋子,你不要再試着叫醒他了。”
燕沁看向青予安,發現他只是沉默,並沒有對樂易的話作出任何反駁。
她收回目光,看向樂易,“那你都知道些什麼?跟我說說唄。”
今天一天都過得跌宕起伏,哪怕樂易說自己其實是個女的她也不會再感到驚訝了,微笑。
樂易不知道爲什麼燕沁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瘮人,他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現在的十三洲、上界還有四方魔境,都不過是青予安一人操控下的世界罷了。”
“他掌控着整座浮生塔,操縱着時間與空間……而他最終的目的,是想改變所有人的結局。”樂易嗤笑了一聲:“可是發生過的事情就是發生過了!做過的事情就是做過了!哪怕你重來成千上萬遍,該死的人還是會死!不該活下來的人還是會照樣活下來!”
青予安猛地擡起頭,沉聲道:“樂易,我留你一命不是讓你在這裏胡言亂語的。”
樂易怒極反笑,“怎麼,現在知道害怕了?你苦心孤詣,準備了這麼多年,現在終於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的嗎?”
“你不過是師父一時憐憫養着的一條狗,可惜師父最後才發現你原來是頭白眼狼。”樂易歪了歪頭,一字一句道:“師父明明是噁心透了你纔去死的,你卻偏偏一遍又一遍地將她拉回來!你配嗎?”
“沒有我的允許,她休想去死。”青予安目光陰沉道:“你若真心爲她,何不替她去死?”
燕沁:“……”
雖然不知道以前我到底是不是心甘情願想去死,但是現在我還真挺想活下去的,謝謝。
眼看着兩個人再說下去就要打起來了燕沁急中生智,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先別激動,能聽我說句話嗎?”
青予安和樂易齊齊轉頭望向她,一個目光冰冷陰沉,一個眼神複雜痛惜。
燕沁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脣,雖然覺得頭疼地快要炸了,但還是勉強將話給說利索了,“暫且先不管我是真想死還是被迫去死,但是現在我他媽還挺想活下去的,您二位能不能稍微冷靜一點?”
青予安和樂易看向她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變成了不可思議。
燕沁一時語塞,不知道該不該驚歎死對頭之間那該死的默契,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所以二位能不能先別急着毀滅世界,給我留個活下去的機會呢?”
青予安:“……”
樂易:“……”
燕沁攤了攤手,“對於你們過去糟糕的經歷我深表遺憾和惋惜,但是作爲一個獨立的有思想的人,大家決定還是要尊重一下客觀事實對不對?比如現在我還活着並且一點兒也不想爲了大義犧牲自己更不想因爲遇到個狗男人就痛不欲生自斷生機——的這種客觀事實。”
其實如果可以燕沁更想朝着兩位大佬拜一拜,請他們饒自己一條狗命。
都他媽養的什麼糟心玩意兒!
一時之間,房間裏寂靜地落針可聞。
“師父,你……想活下去?”樂易試探地開口問道。
燕沁面無表情,目光呆滯絕望道:“請問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們有種我想自殺的錯覺?”
“還挺多的。”樂易接話接得有點快,看到燕沁死魚一樣的目光果斷地閉上了嘴。
青予安的眼神極其複雜。
燕沁心底有些惴惴不安,因爲有些人偏執到極端的程度就可能變成精神病,思維能不能正常運轉都很難說,她有些狐疑地盯着青予安,試圖能從他身上找出點蛛絲馬跡來。
“所以能不能暫且請您收了神通,”燕沁客客氣氣地衝他微笑道:“最好給點時間讓我們走到大結局呢?”
翌日。
燕沁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許志叉着腰站在她牀頭怒吼:“太陽都曬屁股了!你不是今天要啓程前往雪青洲嗎!”
燕沁懶洋洋地打了哈欠,睡眼惺忪道:“師兄別喊了。”
“昨晚上你幹什麼了?屋裏的燈一直亮到快天明?”許志擡高了聲音質問道。
燕沁伸手抹了把臉,賴怏怏地翻了個身,睡不夠的痛苦簡直是人間酷刑,她嘆息道:“師兄,昨天晚上我拯救了世界,救了咱們所有人的狗命。”
“呸,你纔是狗命呢。”許志拽住她的胳膊將她從牀上拖了下來,“快點起牀,你那倆徒弟在外面等着你呢。”
燕沁一聽頭更大了,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哀嚎道:“那不是我的倆徒弟,那是兩位祖宗,我們惹不起的祖宗。”
“哈?”許志聽得滿頭問號,“啥意思?”
“就是不能惹的意思,尤其是青予安。”燕沁語重心長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我以美色惑之而保天下了。”
“清醒一點兒師妹。”許志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沒有美色,青予安喜歡你全靠多年積攢下的感情,你要是用美色誘惑甚至還要消耗對方的好感度。”
燕沁:“……師兄,你知道什麼叫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嗎?”
“我只知道做人得有自知之明。”許志嘆了口氣,“接受現實吧師妹,你看看這麼多年,除了一個青予安,還有哪個男人喜歡過你?”
燕沁僵立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真的……一個也沒有嗎?”
許志攤了攤手,“嗯吶。”
燕沁整個人如遭雷劈,想不到她混了這麼多年,老大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巨樹上,竟然就有且僅有這麼一小朵桃花——還是爛了的那種。
許志見她似乎真的被打擊到了,充分發揚了少得可憐的兄妹情,“師妹不必傷心,若是再過三百年你還嫁不出去,我就——”
燕沁挑眉,“娶我?”
許志的臉色一陣扭曲,連忙拒絕,“不,我是想說,我就重金給你招贅。”
燕沁冷漠道:“哦,我謝謝你。”
好說歹說,跟許志一番插科打諢之後,燕沁終於鼓起勇氣去面對外面那兩個不省心的徒弟了。
外面青予安跟樂易隔得很遠,一個站在走廊下一個站在院子門口,見她出來,探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她身上。
燕沁:“……”
她一覺睡得渾渾噩噩,現在腦子都還有點不清醒,但到底記着他們一衆人的性命都在青予安手中握着,而且看上去樂易手中也有能掌控全局的把柄,十分客氣道:“二位請吧。”
突然覺得自己甚是卑微。
“師父怎麼突然這麼客氣?”樂易衝她笑了笑。
燕沁衝他露出一個假笑,心說我怕您二位中哪一個一不開心就把世界銷燬重來一遍。
冤不冤吶我!
青予安走過來,沒什麼情緒道:“準備好了嗎?”
“好了。”燕沁持續假笑,“出發吧。”
“師妹早去早回啊!”許志衝她擺擺手。
燕沁轉頭衝他露出個燦爛的笑容,突然沒頭沒尾來了一句:“你現在可真成我兄長了。”
許志:“??”
燕沁笑眯眯道:“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師兄你和藹可親,沒頭沒腦,跟條魚一樣。”
許志氣得頓時炸了毛,“我好好一風華正茂的青年才俊怎麼可能是條蠢魚?你纔沒頭沒腦和藹可親!”
燕沁衝他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來,“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