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沁最後還是付足了靈石,踏入了陣法。
待她的身影從法陣中消失,那控制陣法的人便悄無聲息地離開,而旁邊一直在打瞌睡的人猛然驚醒,看到客人之後又一如既往地開始招呼,“您打算去何處呢?”
燕沁這是第二次來枯悄洲了。
枯悄洲植被茂盛,大部分區域都被植物覆蓋着,所以當她被傳送到遮天蔽日的森林裏時心情也是十分平靜的——
平靜個錘子!
燕沁往前看是一望無際的森林,往後看是一望無際的森林,轉了一圈愣是沒找到一條能下腳的路,最過分的是那傳送法陣撲閃了兩下,滅了。
滅了……
這裏的樹木長得極高,枝葉繁茂,太陽光很難透進來,能看見點斑駁的光點就已經非常難得了。
燕沁幽幽地嘆了口氣,按照她卜算出來的方位,快速地折了個尋路符,放上點靈力便點着了,那符紙燃燒得極慢,在空中漂浮了一圈之後,選定了一個方向向前飄去。
燕沁便跟在尋路符的後面,一路上不知道砍了多少樹枝踩了多少泥巴,結果尋路符燃到一半忽然停住,原地轉了個圈,朝着燕沁來的方向飄了回去。
燕沁:“??”
你還能不能行了!?
在確定尋路符沒問題之後,燕沁嘆了口氣,跟着它原路返回了。
回到原地之後,那引路符也已經快燃盡了,燕沁叉腰道:“你怎麼個意思?”
那尋路符在空中翻騰了一圈,噗嗤一下滅了。
燕沁:“……”
燕沁揉了揉鼻子,又重新折了個引路符。
兩個時辰之後,燕沁再次回到了原地。
燕沁:“……”
但她明明沒有察覺到這裏有什麼幻陣或者是其他陣法的痕跡,一切都非常正常,“難道我折的符有問題?”
於是她沒有用符走了一遍,果然兩個時辰之後又回到了原地。
燕沁妥協了。
她拿出一張傳訊符,“媚娘,有空嗎?能過來接我一趟麼?”
然而那傳訊符送出去杳無音訊,燕沁怒道:“破地方,竟然連信號都沒有!”
很快天便黑了下來,入夜之後的森林比白天看起來更加恐怖,雖然以燕沁現下的實力並不用擔心有什麼東西會威脅到性命,但是心理上總歸是有點怕的。
四面八方傳來的野獸嚎叫和陣陣陰風讓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不得不灑了一把符,將周圍照得透明,心下才稍安,然而不知道爲何,她分明是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不知不覺竟然又睡着做夢了。
她又夢見了青予安。
詭異的是這個夢如此的熟悉,在很多年前通宇洲列宿城外那個巨大的幻陣之中她見過同樣的場景。
青予安站在她面前,身後是無數青蛇纏繞而成的巨大王座,他廣袖華服黑白瞳眸,臉上掛着兩行血淚,臉上的笑容惡意滿滿,然而眼底確實沉寂無光。
“你將我塑造成如今這般模樣,你可還滿意,師尊?”
燕沁皺起眉。
他歪了歪頭,笑了,“師尊,你在怕什麼?”
又是那種剜心蝕骨般的疼痛,讓她往後踉蹌了一步。
青予安從那高高的臺階上一步一步走了下來,緩緩地跪在了她面前,仰頭望着她,“師尊你不如就此將我了結,也好過我不人不鬼繼續活着。”
“你別這樣。”她聽見自己說。
然後她想將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拽起來,然而夢中的她心口疼得厲害,捂住心口跪在了他面前。
“師尊,你起來。”青予安伸手虛虛托住她的胳膊,帶着想要靠近卻不敢靠近的惶然和小心。
她的脣微微發抖,“你起來!”
青予安將她扶了起來。
然後她結結實實甩了他一巴掌。
青予安的目光空洞到可怕,嘴角的血跡順着蒼白的下頜緩緩流下,他的聲音聽起來沉悶陰蟄,“如果師尊真的這般在意那些人的看法,那我便將他們全部都殺了——”
“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燕沁說不上心底是憤怒還是悲傷,周圍的一切暗了下去,她以爲這次同上次的幻境一樣到此結束了,然而畫面一轉,夢境仍舊在繼續。
面前的青予安看起來年紀要更大一些,氣質凜冽沉穩,一身玄衣如墨,琥珀色的豎瞳陰冷狠戾。
“師尊,你當真要爲那些人做到如此地步!”青予安幾欲目眥盡裂,“他們憑什麼!憑什麼!你怎麼就不能看看我!你回頭看看我!”
燕沁只覺得心底空了一塊,她目光平靜地望着青予安,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聽起來甚至冷漠到可怕,“青予安,你算什麼東西。”
青予安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那神情讓燕沁看着快要喘不上氣來。
“你不過,是個讓我噁心的孽種。”她說着臉上露出了一絲帶着冷意的笑來,“我閒來無聊養大的小玩意兒,你在這裏當什麼真呢?”
青予安臉色慘白地望着她。
夢裏的燕沁頭也不回地離開,大約又過了一段時間,她站在了浮生塔前。
浮生塔中傳出無數淒厲的慘叫,她嘴角噙着笑,提起了自己的裙襬,上面洇染了一層濃郁的血色。
“燕沁!”
一聲不亞於浮生塔內淒厲的吼叫,椎心泣血,似乎要直接穿透她的耳膜。
燕沁猛地睜開了眼睛。
周圍是陣陣蟲鳴,風穿林拂葉而來,吹走了她額頭上沁出的冷汗。
她伸手捂住眼睛,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那聲撕心裂肺的“燕沁”似乎還在她耳邊迴響。
過了好一會兒,眼前鋪天蓋地的血色才緩緩地退了下去,燕沁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這個地方處處透露着詭異。
她極少做夢,少有的幾次夢境還都是青予安那個混賬東西故意連通她的夢境胡鬧,她的夢境通常有兩種,一種是夢到過去發生的事情,還有一種則是預知的夢境。
然而這都不符合。
青予安從見她第一面拜師的時候喊她的就是師父,從未喊她過師尊,現在更是連師父都不喊了,將來更不可能喊她師尊這種稱呼。
師父要比師尊來得親密得多,師尊更多地帶着敬畏,少了許多親近……
之前在幻陣之中她尚未恢復記憶,自然不會將這種細小的差別放在心上,但是現在在夢中體驗地更加真切,是以這種微妙的感覺更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