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堯醒來,只覺頭痛欲裂。
他這一覺睡得極其冗長,甚至有很多錯覺。
他闔着眼,活動了下四肢,耳旁一直有“滴滴滴”某種儀器發出的響聲。
入鼻的是消毒水的味道……
所以,他在醫院?
這是又死了一次?
還是又活了一次?
迷迷糊糊中,男人坐了起來,定了好幾秒的神。
他看了下牀頭櫃上的手機,2015年……
所以在西郊爆炸後,他沒有死,被救了下來。
憑着牀旁微弱的檯燈,他一側身,就看到旁邊陪護的小牀上隆起的一團……
是他家小東西?
過往西郊那一幕一下衝擊到他腦門上來——
四處佈滿了炸彈,自己身受重傷,蘇酥一邊哭,一邊拖着自己往前逃。
她身板那麼小一個,都受了傷,卻沒有放棄,拖着自己往前走。
傻,真是太傻了。
他拼死救她,是希望她活下去,不想她受傷。
正因爲前世沒來得及救下蘇酥,他既內疚又不甘心。
陸瑾堯心慌了下,他準備下牀去抱抱他家小東西,只是起身幅度太大,他又“咚”地一聲,跌坐在病牀上。
“陸瑾堯!”
此刻,蘇酥確定他醒來了,猛地從小牀上起來,跑過去。
“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她聲音裏帶着點顫音。
明明陸瑾堯都坐起來了,可她還問出這麼一句話。
因爲她覺得更做夢一樣,不真實。
斑駁的碎光打在男人臉上,讓他那張鬼斧神工的臉顯出一種無瑕感,他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氣。
但依舊帥得一塌糊塗。
也依舊讓她那顆心狂跳不止。
蘇酥有些激動:“哥哥,哥哥,你終於醒了!”
一句顫音的話像是帶着無盡的委屈和害怕。
這些天,陸瑾堯昏迷多久,她就難受了多久。
蘇酥無法想象,如果他沒有醒,會是怎樣的場景。
然而從頭到尾,陸瑾堯都沒有說話,他紅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蘇酥看……
四目相對時,該怎麼形容彼此的眼神?
那是劫後餘生,是失而復得,是大夢初醒,是訴不盡的癡纏和愛戀。
蘇酥也紅了眼,一伸手,就將他抱了個滿懷,可又怕弄到他傷口,抱得小心翼翼。
“哥哥?”
叫了他這麼多聲,怎麼沒回應?
之前芸老師說,病人醒後的後遺症裏,有可能會失聰。
難道……
蘇酥慌了,慘白的臉色不比陸瑾堯好到哪裏去,她連忙說:
“是不是不舒服?聽不到我說話嗎?我去叫醫生,叫醫生……你,你等我。”
就在她準備朝病房外走時,忽然,腰間橫了一雙有勁的手:
“別走,我,想看看你。”
嗓音裏帶着點沙啞。
在這一刻,他內心猶豫的事太多了。
要不要告訴她,自己是活了兩世的人?
不過一瞬,他就否決了。
他都覺得重生的事很匪夷所思,怎麼跟蘇酥解釋呢?
而且……跟蘇酥說了,會不會質疑自己對她的愛?
畢竟前世的自己和蘇酥都結婚5年了,如果早點和她和解、解開誤會,也不會讓她誤會到死。
蘇酥被他這麼一帶,跌坐在牀邊。
“我能聽到。”儘管男人不舒服,還是扯了扯嘴角對她笑,“也沒有不舒服。”
蘇酥懸着的心像是大石頭一樣落了下來。
然而他的下一句,卻瞬間把蘇酥整破防了。
“瘦了,我昏迷的這段時間,沒有好好喫飯?”陸瑾堯心疼慘了,“他們就給你這小牀睡?”
他又看了眼那個陪護小牀……
又小又簡陋,只能容納一個人。
所以他捧在心尖上寵的小東西,就睡在這上面?
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蘇酥一愣,眼淚“唰”地往下落。
所以,他醒來的第一時間——
不是問他昏迷了多久。
不是關心他自己的病情如何。
也不是關心陸敏逃到哪裏了。
更不是問這些天,帝都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而是關心蘇酥,說她瘦了。
她那眼淚跟水似的,根本止不住。
她不是這麼愛哭的人。
這些天,她還是偷偷聽到不少專家對陸瑾堯的病情搖頭、說不樂觀。
她都忍住沒哭,因爲她抱着他必醒的心態。
都沒試,爲什麼要放棄?
蘇酥也想得很開,如果他醒不過來,她就隨着他去了。
是啊,前世自己慘死,他跟着殉情。
這世重來,都沒了他,她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別哭——”陸瑾堯慌了,有些手足無措,“我不說,我不說就是了。”
他湊近,嘴脣貼着她眼睛,想安撫她。
蘇酥一邊搖頭,一邊猛地擦着眼淚,眼睛都擦紅了,斷斷續續說:
“我,我不哭,我就是激動。”
我瘦不瘦算什麼?
只要他醒過來,她折壽都不算個事。
“眼睛揉紅了,別這麼使勁。”男人眼裏全是化不開的柔情,“我心疼。”
他一邊抓着她的手,一邊替她擦眼淚,像寵孩子一樣。
陸瑾堯一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裏,那種真實感讓他心裏很滿足,說: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有什麼可關心的。”
“你真是個傻瓜。”蘇酥甕聲甕氣,“就不能多愛你自己一點?”
這天底下敢罵小陸爺的,也只有蘇酥有這個膽子了。
但男人被罵,心情反而大好,他縱容一笑:
“嗯,我傻,所以他們欺負你?給你這破牀睡?”
“哪裏破了?”蘇酥眼眶紅紅的,“睡小牀也很好的,只要能守在你身旁,之前都是譽叔睡……”
“讓他睡。”陸瑾堯脫口而出,“但我捨不得你睡,不知道回去睡?”
如果可以,他願意把病牀讓給她睡。
蘇酥心裏吐槽一句雙標,又破涕而笑:
“譽叔好歹守了你幾夜,還操心你的病情,你這麼不心疼人呀?可我就想守着你。”
陸瑾堯內心說不出的開心,憋着竊喜,只說:
“我爲什麼要心疼他?”
“……”
“他又不是我老婆。”
“……”蘇酥呵呵冷笑。
說得好像我已經是你老婆了?
“上牀來。”男人想起正事,拍了拍牀,“我看看你的腿傷好了沒。”
他記得西郊發生的一幕,她的腿是被槍擦傷了。
“我沒事的。”蘇酥看向門邊,“而且待會兒有醫生護士查房……啊!陸瑾堯!”
一個天旋地轉間,她就被男人抱在牀上了。
她急了:“你身上還有傷,不能這麼劇烈運動!”
男人二話不說,已經撩開了她的褲腿,檢查她小腿受傷的地方。
這叫劇烈運動?
這小東西怕是對這四個字有什麼誤會。
蘇酥掙扎了幾下,又怕一不小心把他踹傷了,就停了下來。
算了,隨他吧。
雖然當時腿傷流了很多血,但好在問題不大,連針都沒縫。
陸瑾堯看着她腿上的疤,英俊的面容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那架勢好像她傷得很嚴重一樣……
“怎麼了?”蘇酥察覺到他好像不高興,準備縮回自己的腿,“我都說沒事了。”
陸瑾堯卻沒放開,一把抓住她的腿:
“怎麼沒事?有這麼大一個疤。”
他家小東西嬌氣得很,肯定痛哭了。
而且,他也知道她愛美,這裏卻留了這麼大一個疤……
他寧願她好好的,都傷在自己身上。
然而下一刻,陸瑾堯一低頭,就湊上去吻着她小腿的疤痕。
沒有任何的嫌棄,甚至帶着點心疼和虔誠的心情。
蘇酥渾身一僵,像是有一股電流直竄她的腦門……
可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