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城的上空被一團陰霾所籠罩,似乎隨時都會繼續有人死亡。
但夜幕來臨之時,城隍廟一帶亮起璀璨的燈火,顯得極爲熱鬧。特別城隍廟前的廣場搭起戲臺子,那裏聚滿了看戲的普通百姓。
本城小食店老闆蘇娘沉冤得雪,故而請來了戲班子,要在這裏唱上三天三夜的大戲,而這一場唱的是花木蘭。
坐在最前面中央位置的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女孩,那張臉蛋沒有替人申冤時的疾惡如仇,正呈現着粉嫩嫩的可愛模樣,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看得是津津有味。
似乎到了精彩之處,她的眼睛巴巴都望着臺上,手裏握着的糖人兒都忘舔了。
“陣前的花木林就是末將”
“我原名叫花木蘭哪,是個女郎”
“只爲邊關緊軍情急,徵兵選將”
很快,戲劇落幕,大家各自搬凳子回家。
看着散去的人流,虎妞卻還不捨得離開這裏,仍然沉迷於戲劇中,沉醉於守護邊疆的豪情之中。
雖然她現在已經是官家千金,不需要再擔心喫用,只要老實呆在家裏,日子就會很好很好,亦會讓很多人羨慕。但她不喜歡這樣的日子,她亦不是呆得住的性子。
以前放牛的時候,她就喜歡比別人走得更遠。不只是因爲遠處的草更肥,還有就是她喜歡到處走動,喜歡新鮮的事物。
她很清楚地記得,當第一次牽着牛向西闖入江村時,那時的心情是何其的驚訝與興奮,彷彿是做了一個大大的美夢一般。
或許是那一次經歷,讓她更渴望到外面去瞧瞧。雖然她那時只是一個放牛娃,註定要跟老黃牛爲伴,只能坐看日出日落。
只是,她卻保留着這個渴望,很多時候都會跑到小山坡上放牛,望着那條通往青葉鎮的路,渴望有一天能夠踏上這條路。
她原以爲,這事得要十歲才能達成。因爲到那個時候,老黃牛估計是熬不住了,她可以打着幫忙選牛的名義,一同前往青葉鎮,見識外面新奇的世界。
這個看似極小的願望,但卻成了她當時最高的渴望。
哪怕在她最貧困潦倒的時候,她渴望的並不是大雞腿,而是外面的世界,或許這就是她的性格。
後來她的人生就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極不喜歡她的哥哥卻是變了性般,不僅願意跟她分着粥喫,還上山砍柴謀生,最後更帶着她去鎮裏買漂亮的花布。
她清楚地記得,青葉鎮的街道是多麼的新奇,那裏的貨物是多麼的迷人。
雖然她後來又去了石城、電白城、高州城、廣州城、京城等,但如今回首望去,青葉鎮那條街道已經不值一提,但卻有着她最美好的回憶,是她見識外面世界的開端,亦是她放牛時期的最高寄託。
只是這次回村裏,很多人都說她是官家大小姐了,要學會收住貪玩的性子,呆在家裏刺繡,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
經過一番闖蕩,她亦慢慢地知道,這是一個男人的世界。
哪怕她每天比哥哥起得更早,每天都堅持着煉功夫,但她註定無法跟哥哥一樣讀書當官,無法像花木蘭去當兵,甚至想成爲一個小小的捕快都不行。
這個世界很精彩,但跟她最初想的不太一樣。她原以爲大俠是懂得輕功來去自如的,她原以爲她能成爲將軍的,她原以爲男人跟女人應該是一個樣的。
雷州城並不算大,只有一縱一橫兩條主街:鎮中街和廣潮街。城隍廟靠近廣潮北街,而府衙則靠近鎮中西街,相距並不遠。
今晚的空氣透着清涼,大概是入秋的緣故,讓到行人漸少。
虎妞走在街道上,今晚只有她跟阿麗和小白。吳道行不喜歡看大戲,所以沒有跟來,而飯缸在她出門時還光顧着喫,所以也沒有跟來。
小白其實不能再叫小白了,這頭藏獒經過大半年的餵養,如今已經成爲一頭威風凜凜的藏獒,如同一頭小白獅般,正昂首大步走在前頭。
“阿麗,你們國家能不能讓女人做官的呢”
“不能”
“阿麗,那你們國家能不能讓女人做將軍呢”
“不能”
“爲什麼呀”
“不知道”
“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樣不公平,很想做將軍,對不對呢”
這是虎妞跟阿麗的一段對話,阿麗聽出了“也”字的意思,嘴角不由得噙着一絲微笑,卻沒想到虎妞還有着將軍夢。
經過這一年多的朝夕相處,阿麗自然知道虎妞不僅貪玩那麼簡單,實質她還有着一種抱負。若不是信念的驅使,她無法解釋虎妞爲何能天天堅持練武。
只是虎妞的大俠夢卻註定要破滅,因爲這世界真沒有輕功的存在,只有狹路相逢勇者勝的爭勇鬥狠。如今虎妞顯然又被打擊了,因爲將軍夢同樣要受阻。
阿麗沒有虎妞這般的“野心”,亦沒有嘲笑虎妞的意思,更多還是一種佩服。因爲對這種問題,她連質疑的勇氣都沒有。
回到府衙,府衙門前的燈火通明。
虎妞邁着小短腿走進府衙,一路往着內宅而去。在進入兩堂後,她亦是幫着將門鎖上,因爲這裏屬於她家的地盤了。
經過簽押房,她看到簽押房的燈已經熄滅了,便知道哥哥應該是呆在房間看書或寫字。
哥哥跟她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性子,她喜歡到外面到處逛,而哥哥卻總喜歡呆在家裏。在京城是這樣,回到雷州城還是這樣。
她有時候不明白哥哥,外面的街道有那麼多好喫的、好玩的和好看的,但哥哥卻一直呆在家裏,難道不感到悶嗎
特別哥哥都已經來雷州城幾天了,出門的次數寥寥可數,外城更是隻去過一次,而西城門外的西湖更是一次都沒有去過。
回到四堂,推開正房的房門,哥哥果然呆在書桌下寫着字。
“知道回來了”在書桌前寫着字的林晧然停筆,朝着她睥了一眼笑道。
虎妞知道哥哥肯定是笑她性子貪玩,不由得撅起嘴巴,然後爭辯道:“我當然知道回來了呀,這裏是我家嘛”
“你還知道這是你的家,一天到晚你有幾時在家的呢”林晧然捻袖提筆,又是取笑道。
虎妞心裏頓時有些不開心了,哥哥亦是想要她乖乖呆在家裏,跟着吳秋雨那樣,哪裏都不去,但她終究不是吳秋雨,又是爭辯道:“誰規定一天到晚就得呆在家裏的呢”
“這用得着規定嗎你看看你未來大嫂,看看那些官家千金,哪個不是老實呆在家裏刺繡什麼的”林晧然潑墨揮毫,卻是舉例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