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我想跟你談一談。”常衛國見他們走近之後，纔出聲開口。
常衛國開口的瞬間，話裏盡是疲倦之意。
尹芊芊坦然地點頭，應一聲：“好。直接到車上說吧，老師你下午沒課吧，我們順便送你回去？”
她還是禮貌而恭敬，似乎並不爲自己的發現所影響半分情緒。
常衛國更覺得內心苦澀，他跟着尹芊芊他們上了車。
在狹窄的車內，尹芊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常衛國一個人坐在後座，厲景煜在駕駛位置開着車，剛開始兩人都沒說話，車子開出校門之後，常衛國纔在後面長嘆一聲，那嘆息裏也裹挾着空前的無奈感。
“芊芊。”常衛國叫了她一聲。
尹芊芊回過頭來看他。
常衛國不敢對上尹芊芊的眼睛，他只低着頭，看着自己隱在前後座椅之間狹窄逼仄的縫隙間的腳，他將腳規矩地並在一起，雙手貼在膝蓋上，宛如老實承認錯誤的學生：“芊芊，我來是想跟你說，之前舉報那件事，我知道是誰舉報的了。”
尹芊芊眉梢輕挑了下，她望向常衛國，等着他下一句。
常衛國搖起頭來，說：“是我兒子。”說完這一句之後，常衛國臉上的苦澀立馬就藏不住了。
兒子舉報老子，真夠苦的。
尹芊芊微怔，她朝厲景煜投去一個視線。
厲景煜也有些沒料到常衛國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來。
“三思，爲什麼要舉報我？”尹芊芊舔舔嘴脣問。
她之前想不明白常衛國爲什麼要舉報她，現在聽到是常三思舉報她的，她也想不明白，她跟常三思無仇無怨，當時在常家，那個小孩還說她是他喜歡的人的偶像，看着對她的印象還不錯，她想不明白。
常衛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膝蓋上，“怪我是我沒教好他。”他長長的嘆息了那麼一聲，“他不是想舉報你，他是想舉報我，但他找不到證據。”
“所以就曲線救國？”尹芊芊立馬就想通了。
常衛國點頭。
他心裏對尹芊芊有愧，對兒子有不解，也有怨，他這個父親當的很失敗嗎？
尹芊芊抿脣：“老師，你對三思，做什麼了嗎？”
上次看常三思那個樣子，明明是個能聽得進去話的小孩。
常衛國終於擡頭敢跟尹芊芊對視，渾濁的雙眸裏盡是苦澀跟不解，“他之前突然跟我說，說他不讀書了，他要跟那個小姑娘，去當什麼地下歌手。說他能做決定，能承受得起自己未來所面臨的任何事！”
提到那日的場景常衛國臉上明顯全是怒氣，他到現在都覺得常三思是瘋了。
“他纔多大的年紀，他跟我說他有擔當了，他要跟一個未成年小姑娘去浪跡天涯？”瘋了，真的，常衛國心裏就這麼一個想法。
年輕人太喜歡異想天開了，連現實百分之一的殘酷都沒體驗到，就嚷嚷着什麼能承擔責任，他那肩膀長結識了嗎？能扛得起三塊磚頭嗎？
尹芊芊一時失聲，她之前是勸過常三思的，但現在看來，常三思大概是將她的意思給曲解了十萬八千里。
她那些勸說，反而是鑄就了常三思的膽量。
“常老師，這件事可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在三思面前亂說話。”尹芊芊承認錯誤。
常衛國擺手：“跟你有什麼關係？”
尹芊芊抿脣，將自己之前跟常三思的那一番話對着常衛國說了。
常衛國聽完之後良久都沒說話，等車子拐了一個彎，鑽進京都繁華的南街，四周一時間被喧囂熱鬧的小販給佔據，形色各異的人流趟進原本狹窄的眼界，常衛國才說：“三思比不上你，他差你差太多了。”
那樣一番話，在尹芊芊的形容裏明明是教少年學着擔當，學着成長，聽在常三思的耳朵裏，卻是成了逞英雄。
“教不會的，芊芊，你見到的人多了之後，你就會越來越覺得，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是百分之百的準確。唉。”常衛國已經數不清這是他今天第幾聲嘆息了，他一向都知道尹芊芊是天才，可他也不覺得常三思差，常三思的腦子至少是好使的，可眼下，他突然發現，差的太多了。
他就算再如何管教，常三思都不會有尹芊芊這樣的成就。
尹芊芊搖頭，她認真地看着常衛國：“老師，孩子的性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父母的影響，你不能早早的否定他。他還沒有成年，他的大腦在生理結構上都還沒有發育完全，小孩子做事單純憑自己的喜好，他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管不住自己的行爲，這是由生理結構決定的事情，這很正常，只要他沒有去做違法犯罪的事，你都應該再給他一個機會。”
常衛國一時間竟是失聲，他盯着尹芊芊有些想不通：“芊芊，常三思他害慘了你。”
尹芊芊點頭：“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決定日後一定會給他一個教訓，不然他還真當舉報是一件不會得到懲罰，是可以脅迫人，直截了當傷害別人最有效的手段。”說完這麼一段之後，她吞了吞口水再次開口重申，“舉報可恥，如果人人都打着舉報的名頭去傷害別人，那眼下就不是自由開放的94年，而是那個人人都去檢舉鄰居，朋友，甚至家人，只爲滿足自己的快感，或者只爲保全自己的時代。那個時代，是最讓文人聞風喪膽的時代。”
所以她不會放過常三思的，她理解小孩子頭腦發熱，但她並不放縱，更不會原諒。
“你說的對。”常衛國點頭，“我，我讓他跟你道歉，當着全校的面。”
“不用了，老師你就別插手這件事了，我自己會解決的。”尹芊芊出聲開口。
她不覺得這件事讓常衛國在其中周旋會更好，看他們父子兩個的關係，只會更差。
“老師，既然當時你生下了常三思，你就揹負起了教育一個小孩的責任，小孩子最終長成什麼樣，都跟父母密切相關。”尹芊芊側目直勾勾地看向常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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