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句之後,又嘆了口氣,“那個尹芊芊啊,我遠遠地見過一次,是個好孩子,音樂作品也是真的優秀,雖然你看着那麼多人在罵她,貶低她,但上面不少人都欣賞她,因爲她是真正在做音樂的人啊。你不就喜歡這樣的後輩嗎?”
夏老爺子背脊弓起來,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較個什麼勁,一開始只是想捧周雯,想讓尹芊芊知道,回到他們夏家,可以得到多少好處,後來……事態發展越來越嚴重,又出現了夏薰那件事,讓他措手不及,那時候他就不再想將尹芊芊逼到夏家來了,他在尹芊芊跟夏薰之間,選擇了大衆所熟悉的夏薰,因爲夏薰代表他們夏家的臉面。
可現下好友卻告訴他,尹芊芊纔是他真正傾心的人。
夏老爺子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口,他擡起蒼老的手,朝唐先生擺了擺,“走了。”聲音嘶啞着說了一句,而後舉步就鑽進了車內。
唐先生在後面搖了搖頭,舉步便走了。
老爺子坐到車內才發現車上除了司機跟管家之外,還有個人。
“爸。”夏瑾看向老爺子。
夏老爺子沉着聲,深吸了口氣,將自己的脆弱全部壓到心底,面無表情地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夏瑾出聲道:“剛剛。”
夏老爺子點了點頭沒再開口。
司機開着車朝夏家去。
車內寂靜了好一會兒,夏瑾纔再次開口:“你讓人去欺負芊芊嗎?”
“我欺負她?我哪敢欺負她,她現在連文化局裏都有人了。”老爺子出聲便帶了怒火。
還是不甘心啊,他親手養出來的孫女,比不過一個流落在鄉下的孫女。
夏瑾聽到這句話才猛然鬆了口氣。
她將手放在膝蓋上,側目看向老爺子:“那挺好的,這樣就不用我幫忙了。”
老爺子睜大眼睛瞪向她。
夏瑾微斂下眼瞼,“我今天特意過來找您,是想跟您說一件事情。”
老爺子沒吭聲。
夏瑾直接道:“我跟行知準備搬出老宅了,行知長大了,一直在老宅住着也不是什麼事兒。”
老爺子臉色變了,“你想離開夏家!”
“如果你要這麼說,也算是吧。”夏瑾擡手撫了撫自己的頭髮,她擡眼看向老爺子,眼睛已經通紅,“我前段時間從國外回來之後,去南城了。你可能對這個城市不瞭解,但我得告訴你,那是二姐離開京都之後,駐足的最久的一座城市。”
之前夏行知在出國的時候跟她說,如果真想讓尹芊芊他們心甘情願地回來,她就必須得去一趟南城,在那裏才能知道當年她的二姐過的是怎樣的人生。
知道她們歷經過這樣的人生之後,如果她覺得還可以毫無芥蒂地回來,那纔是真正的放下與釋然。
老爺子聽完這句話,當時就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夏瑾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二姐在去南城之前,過的是什麼生活,但救了二姐的那戶人家說,剛遇到二姐的時候,二姐在一家賭坊裏賣那種貨,之後賭坊被上面抓了之後,二姐也去坐了一年牢,等二姐出來之後,他們因爲二姐之前救了他們家的小兒子,所以收留了二姐,將二姐當親生女兒看待,二姐這纔有了個落腳的家。”
說到最後的時候,夏瑾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這些簡單的文字,只能將那個人那些年的苦和累複述出十分之一,她根本無法想象她二姐那麼金貴的一個人,怎麼會淪落到賭坊裏去,最後還去坐了牢。
一個小姑娘,在賭坊裏怎麼活才能沾上那些東西,又要怎麼活,才能從牢裏完好無損的出來?
“您當年……怎麼就能這麼狠心,將她趕出家門……連找她一次都不曾。”夏瑾掐住自己的大腿,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那個芳華絕代的二姐,明明曾經是響徹京都的名媛啊。
卻在那個大雪天裏永遠地死去。
夏老爺子瞳孔放大,震驚地盯着夏瑾,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你,你胡說什麼?”
“我要是胡說,您可以自己帶人去查。”夏瑾高聲反駁,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擡手捂了捂臉,“我在南城的時候,已經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二姐了……可是我回來,回來就發現過了這麼多年,您還是這樣,一意孤行,做事只顧自己的臉面。您明明就對不起二姐了,您還想再傷害她的女兒一次,您……您怎麼有臉將自己稱之爲父親啊!”
她當時聽到老爺子去找唐先生了,一盆涼水幾乎是從頭澆到了腳。
在當下這種情形之下,他去找唐先生是爲的什麼,她當然清楚。
“什麼我的臉面,我是爲了夏家!”老爺子狠狠地敲了敲柺杖,因爲太過用力,嘴裏都噴出了口水。
他說完還怕對方不相信一樣,又高聲道,“夏家的臉面全都給你們敗光了!”
“你以爲夏家的臉面算什麼?!”夏瑾終於控制不住,“您以爲夏家的人天生就高人一等,基因裏就有音樂天賦嗎?我告訴你,根本就沒有!你仔細數一數你夏家出了多少個音樂家,這裏面又有幾個人是真正的有天賦的人?夏薰嗎?你知道夏薰到底有幾斤幾兩,行知嗎?不過是從小在音樂裏薰陶地夠久,比常人更早接觸到了音樂而已!真正有天賦的人,姑媽算,二姐算,可你把二姐趕出家門了,爲了什麼你還記得嗎?就爲了二姐不願意再學古典樂,她想爲搖滾發聲,你就將她趕出了家門!”
一大串的憤恨之言不過腦子地噴涌而出,夏瑾全身都在顫抖,“你眼裏所謂的音樂只有那一類,其餘的音樂就是上不得檯面,低俗,我真的不懂,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這樣想?你以爲你自己就能代表大衆的耳朵嗎?但凡被大衆所留下的東西,都有其本身的價值纔對,你也不過是被大衆選擇留下過的人,可被你那個時代的大衆留下的東西,也可以被當下的大衆給否定,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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