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煜皺緊眉頭，走過去，低頭看她，“沒事吧？”
汪婷搖頭，“謝謝……謝謝厲哥，也替我……謝謝芊芊。”她咬着脣，聲調哽咽。說完這一句之後她又深吸了口氣，擡手撐着牆壁起身，朝柳娉瑤看去，“我帶你過去。”
柳娉瑤臉上的表情很冷，她的表情裏幾乎看不出什麼悲痛，但舉步跟着柳娉瑤走的時候，只讓人覺得她此刻，應是痛到了極致。
“先，先打疫苗。”汪婷先帶她去了護士站。
雖然現在隔離區裏三層外三層都消過毒，每個人也都打過疫苗，喫過藥，但爲了安全起見，進入隔離區的人都得先檢查，再打疫苗。
人命從來脆弱。
醫院走廊上冰冷的燈光讓人體周身都少了一絲人情味。
她們從護士站出來，汪婷將柳娉瑤帶到了病房外面。
柳瑜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所以柳娉瑤也不能進病房裏跟她近距離接觸，只能隔着一層玻璃看着裏面雙眼緊閉的人。
“你大點聲跟她說話，她在裏面能聽到。”汪婷出聲道。
柳娉瑤雙手撐在玻璃上，指尖彎曲着，用力緊握，指節壓在玻璃上，泛了白。
可她沒說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汪婷也不催促，她退到一邊，紅着眼睛發呆。
好半天過去，走廊上才傳來極低的嗚咽聲，那聲音先是又低又輕，最後控制不住才泄出幾絲哽咽的嚶嚀。
汪婷擡頭看過去，柳娉瑤沒說話，只是哭。
她們姐妹之間的關係並不好，柳瑜一直都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懂事聽話成績也好，而她卻是打小就叛逆，離家出走跟父母一刀兩斷這種事她都能做出來。
父母疼柳瑜，她本來會因爲小孩子的嫉妒心討厭柳瑜，可柳瑜是個爛好人，就算她對柳瑜的態度再爛，柳瑜都不會跟她發脾氣，下次見面還是會以姐姐的名義對她噓寒問暖。
這麼乖，這麼好的柳瑜……柳娉瑤眼前被淚水浸溼，讓她的視線有些模糊，不太能看清病房裏躺着那人的樣子了。
她擡手揉着眼睛，抹去眼淚，貝齒用力咬着下脣。
厲景煜沒忍住去抽了根菸，幾口吸過才折回來，過來之後就看到汪婷靠着牆站着，柳娉瑤趴在玻璃上嗚咽着流淚。
厲景煜當時喉頭就是一哽，胸膛裏濃烈的苦澀意味洶涌往外衝，衝得他擡起手，深深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就在三個人靜默之間，病房門口的鈴聲突然響起，嘀嘀嘀！如魔音灌耳，又如催命之符。
汪婷當時就瞪大眼睛，大步衝過去，裏面一直守着的護士立刻開門，再按響鈴聲，緊接着開始按壓心臟，給柳瑜做心臟復甦。
眨眼之間，一羣護士醫生急忙衝來。
“怎麼樣！”
“患者失去心跳了。”
“準備電擊。”
柳娉瑤他們就在外面看着裏面手忙腳亂，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情況，但那句失去心跳卻是能聽懂的。
她慌慌張張地就衝進去，汪婷一把攔住她。
“現在不能去打擾醫生，裏面在搶救。”
柳娉瑤紅着眼睛，她站在門口看着被醫生護士包圍的柳瑜，看着放在牀頭的心電圖呈直線，整個人驀然崩潰，“柳瑜！柳瑜，只要你醒過來，只要你醒過來我就跟你回家！我不任性了，我不跟你鬧脾氣，只要你醒過來，柳瑜！姐！”
最後一個字聲嘶力竭。
躺在病牀上的人手指輕動了一下。
“江醫生，有反應了！”
心電圖開始呈現波折。
病房裏的醫生剛想鬆一口氣，猛然嘀的一聲，心電圖再次跑向直線。
“姐！”
“柳瑜！”
坐在車裏的尹芊芊突然打了個寒顫。
夏衍側目看向她，“冷？”
尹芊芊搖頭，“還好。”
夏衍伸手將車窗往上升了一半，只留了個縫隙通風。
尹芊芊呼出口氣，她將手撐在窗框上，“夏哥，你說柳瑜會沒事吧。”
“我說不好，生死這件事，看命。”夏衍吐出的詞句異常冷靜，但又無法反駁。
生死皆由天定。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
這一場沉默的等待持續到了第二天早上，天都快矇矇亮了，隔離區的大門纔再次打開。
尹芊芊聽到大門打開的動靜，腦子瞬間清醒，側目看過去，看到是厲景煜跟柳娉瑤立刻推門下去。
早晨的風有點刺骨的寒，尹芊芊一個激靈縮了縮脖子，小跑過去，“怎麼樣？沒事吧？”
柳娉瑤站在門口，微微擡了擡眼眸，通紅的眼睛看向尹芊芊。
尹芊芊心裏咯噔一下，有有種不好的預感。
“怎麼……怎麼了？”
柳娉瑤紅脣囁嚅，好半晌纔開口：“芊芊……我，我沒有姐姐了。”她大概是想自嘲，可最後卻沒嘲諷出來，所有的話語被哽咽代替，眼淚大顆砸下來。
尹芊芊心裏猛然一跳，她顫抖着手摸了摸柳娉瑤的頭髮，“瑤瑤……我在的。”
柳娉瑤看着她眼睛眨了眨，此刻再也撐不住，猛然伸手抱住尹芊芊，“芊芊，我怎麼辦，我要怎麼跟我爸媽解釋……我要怎麼跟他們說我姐死了，我要怎麼辦！”
尹芊芊眼眶微燙，伸手抱住她，手掌輕柔地拍過她的後背，她什麼也沒說，可柳娉瑤卻像是終於找到宣泄口，將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張着嘴，嚎啕大哭。
“爲什麼，爲什麼要是柳瑜啊，她那麼好！她還沒有結婚！還沒有小孩，爲什麼要是她！”少女嘶啞着嗓子哀聲嚎哭。
當命運來臨的時候，大家都會想，爲什麼會是自己。
那種感覺太突然了，眨眼之間，就跟最親的人陰陽相隔。
“我再也沒有姐姐了，沒有了。”柳娉瑤聲嘶力竭，哭得站不住。
這一夜，天空無星辰，可也沒有雨。
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可這個夜晚，一個家庭裏最乖巧的女兒走了。
臨走之前，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跟自己的妹妹說。
最大的幸運，大概也只剩下臨死之際，聽到了妹妹說的那句，跟她回家。
可她卻再也不能帶妹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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