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授對萬父擠了擠眼睛，又說：“想想哦，一個答案，就可以讓一個知名教授，免費爲你答疑解惑，多划算啊。”
什麼划算，分明就是在坑人！
但要是真追究起來，還蠻麻煩的。萬父不想給自己和家人惹麻煩，就有點彆扭地說：“我的人生是有污點的，我的存在，只會讓嬌嬌難堪。所以，我根本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聽過萬父的解釋，周教授卻笑了。
看着他的笑，萬父沒好氣地質問：“笑什麼笑，有那麼好笑嗎！”
“不是好笑，而是覺得你……在庸人自擾啊。你知不知道在我那看病的名人有多少？現代人心裏壓力都很大，難免會有承受不住的時候。身在高位的人，更甚。等你聽過他們的故事，就會知道世間有多麼險惡。不過我是不會向你透露的，因爲我有職業操守。”
哼，張口就提錢，哪裏像是有操守的樣子？
萬父在心裏吐槽，而周教授還在說：“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不告而別會更容易讓人做文章？到時候，你的離開就是在給萬小姐的敵人遞刀子，他們想如何捏造都可以，而萬小姐卻無法反駁。到時候，連最親的人都不能在身邊，一起面對困難，這萬小姐還真是慘啊。”
周教授說話的時候，語氣抑揚頓挫的，情緒十分飽滿。
這樣飽滿的情緒，加深了萬父的代入感，整個人都愣住了。
至於周教授，他說了那麼多，也有點渴了。見茶几上面有杯子，他就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之後，纔好像不經意地問道：“我看過你的作品，真的很優秀，爲什麼不繼續寫呢？那可是個很棒的陶冶情操的辦法，對你有好處的。”
“我……”
萬父沒有說完，只是說了一個字，就僵在那裏。
周教授看了他一眼，便替他回答道：“是因爲你的妻子吧。”
聽人提起自己的妻子，萬父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反問：“你怎麼知道，你調查過我？”
“你是我的診療對象，自然會了解一下你的情況。不過我沒有私自調查你，都是和萬小姐聊天的時候，聊起過一些。”
周教授說這些話的時候，態度很平和。他看人的眼神，也帶着鼓勵，鼓勵對方將心底的祕密都說出來，並以此來放鬆自己。
萬父雖然很介意周教授之前的欺瞞，可該說不說，面對周教授的時候，萬父就是很有傾吐的衝動。
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萬父還是開口說道：“我自認爲很有才華，覺得和錢有關係的東西都很粗俗。哪怕結了婚，哪怕有了孩子，我依舊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肯爲家人安穩的生活考慮一下。”
“我本來是覺得清貧的生活很不錯，可以磨練意志。直到我妻子生病，我的口袋裏卻沒有足夠的錢幫她康復，我才發現……自己就是個混蛋！但是當我想改變的時候，一切都晚了，妻子還是撒手人寰，離開了我們。”
“爲了麻痹自己，我羅列了很多妻子不好的地方，還不斷放大。明知道那是不對的，也樂此不疲。我真的是……太自私了！”
回憶過去種種，萬父的情緒逐漸崩潰，眼淚也根本就控制不住，由開始的淺啜，變成最後的嚎啕大哭。
看着萬父這樣子，周教授也很感慨，忍不住沉沉嘆了一聲。
待萬父的情緒收斂了一點，周教授給他遞過去一張紙巾，並說：“發泄出來，感覺好多了吧。哎，這些年，也是難爲你了。”
萬父苦笑了下，聲音沙啞地說：“做了那麼多混蛋事，我有什麼爲難的。”
“因爲你不是真的麻木，你的胡鬧，只是爲了壓抑你心裏的痛苦。你荒唐的行爲也無法轉移你的痛苦，只會讓你更加糾結，覺得彷徨，人生也望不到盡頭。”
周教授的這幾句話，真是說出了萬父心裏最真實的感受了。在聽過這幾句話之後，萬父還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甚至有一種，由內而外的通透感。
拍了拍萬父的肩膀，周教授又說：“真正讓你妻子難過的，是你的驕傲和自大。不再碰毛筆字，依舊是一種逃避的行爲。你應該好好生活，照顧好母親和女兒，才能告慰你的妻子啊。”
“所以……你覺得我應該重新撿起我的愛好？”
“不只是愛好，你就不應該再壓抑自己，而是要開始接納自己。”
接納自己？
萬父沉默下來，似乎在仔細考慮周教授說的這句話。
“其實你自己心裏也很清楚癥結是什麼，可你不想承認，這才用你的愛好來做替死鬼。自我懲罰，以便讓你心裏好受一點。可結果呢？受到煩擾的，反而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這樣的錯誤已經持續了幾十年，應該結束了。”
是啊，真的應該結束了。
萬父閉了閉眼，感覺胸口在激盪某種熟悉又陌生的情緒。
而這個時候，他聽到周教授站起身，並問道：“對了，你要現在走嗎？如果你想走，我可以送送你。畢竟，我們也是相識一場。”
此時的萬父，已經徹底放棄之前那個幼稚的念頭。估計周教授也很清楚，卻還是故意這樣說，分明就是在……給人難堪啊。
發現萬父不說話，周教授還作勢要拿行李箱，並說：“是需要我幫你提行李箱？沒問題。”
“喂，你明知道我已經沒那個意思了，幹嘛還要一直這樣啊！”
萬父終於說出自己的不滿，同時將行李箱推到身後，並不滿地看向周教授。
周教授聳聳肩，說：“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追上萬小姐她們。聽說她們這次是去旅行的，你真的不跟着一起去度假？”
呃，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人家，萬父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而周教授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便發出善意的邀請，道：“如果你不想去，那歡迎你來我的診療室聊聊，我也帶你看看我真正的工作環境。對了，我那雖然沒有酒，可是果汁特別好喝，沙發也特別軟，歡迎你去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