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護眼
十四、翩若驚鴻
上一章 書架 目錄 存書籤 下一章
    十四、翩若驚鴻

    相傳漢明帝劉莊夜夢丈二金身、頭懸白光的神人自西面天空飛來,不知主何吉凶,乃大集羣臣釋夢,得知夢中神人是西方的大聖人佛陀,漢明帝便遣蔡諳等一十八人往天竺求法,於是便有攝摩騰和竺法蘭不遠萬里、甘涉流沙來到中土弘法,也就有了中土第一座佛寺洛陽白馬寺。

    中天竺高僧竺法蘭爲天竺學者之師,博聞強記,能口誦經文百萬言,竺法蘭在白馬寺圓寂時留下讖語,一旦中原大亂,沙門修持者可前往“二火一刀”之地避兵火之災、弘揚佛法。

    西晉八王之亂,洛陽佛寺損毀殆盡,僧衆四散,白馬寺有一僧人翻檢經卷時發現了竺法蘭的遺言,便說“二火一刀”乃是一個“剡”字,此事在僧衆中傳揚開來,便有數位高僧率弟子南下來到會稽郡剡縣駐錫集結,支愍度也是南渡高僧,剡縣佛寺都是那個時期修建的,其中著名的佛寺有隱嶽寺、元化寺和棲光寺,棲光寺就在剡縣東南沃州山下。

    陳操之帶着來震和荊奴乘牛車出發,棲光寺行者靈佑卻是步行,陳操之並不知道棲光寺在剡縣,只以爲是在會稽山陰縣一帶,此去不過一百四十里,當他得知棲光寺是在剡東時,不禁蹙眉道:“錢唐去剡縣和去吳郡路程相差不遠啊,五日內如何能夠來回”

    行者靈佑道:“陳檀越不必擔心路途遙遠,吾師吩咐過了,若請到陳檀越,就到會稽東山謝安石別墅,本月二十日之前,吾師都在謝氏別墅。”

    陳操之問:“不知謝氏別墅距此有多少路程”

    行者靈佑侍奉名僧支愍度多年,言談不俗,說道:“謝氏別墅在上虞縣境西南,與山陰縣接壤處,東山中、剡溪畔,距此近兩百里。”

    陳操之點點頭,心道:“兩百里來回,五天時間雖然緊迫,但早起晚歇也能趕回來。”便安心趕路,聽車輪轆轆,又想:“原來謝氏別墅是在上虞縣境內,無怪乎祝英亭會應邀參加東山雅集,不知祝英臺還會不會弁巾與會祝氏兄弟不對,是祝氏姊弟,祝氏姊弟才華出衆,應不在謝氏子弟之下”

    趕車的來震這時說了一句:“小郎君應該還能趕上東山謝氏別墅的雅集吧。”

    行者靈佑道:“吾師正是去參加東山雅集的,前後三日,要到十九日方散。”

    來震道:“今日是十六,還來得及。”

    陳操之道:“我是請支愍度大師爲我母親治病的,無暇參加絲竹雅集。”話雖如此說,心裏還是覺得很遺憾,還有一種難以言明的疑惑,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沒有想明白,但究竟是件什麼事,卻又想不清楚,有時好象想到點苗頭了,再深想時,卻又茫無頭緒,好比霧裏尋芳探幽,一陣風來,霧氣變幻,眼前景緻就變了,陳操之一向思路清晰、長於思辯,這樣混沌難明的感覺還真是少有

    夏至已過,晝長夜短,正好趕路,天完全黑下來時,陳操之四人趕到了餘暨縣,歇息一夜,次日一早重新上路,過山陰縣,古鑑湖水泊處處,與吳郡同爲江南水鄉,峯巒之秀更勝吳郡

    王羲之遊會稽,留詩云:“山陰道上行,如在鏡中游。”;王獻之遊會稽,說道:“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顧愷之從山陰還吳郡,人問山川之美,答曰:“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蘢其上,若雲蒸霞蔚。”

    陳操之雖然掛念着母親的身體,心情抑鬱,但從山陰道上過,見山川如畫,也不覺心懷一暢。

    行者靈佑遙指蘭渚山,說道:“陳檀越,那便是六年前蘭亭雅集之處。”

    陳操之遠望崇山峻嶺、茂林修竹,追想永和九年的那次蘭亭盛會,當時謝安、孫綽等名流都曾與會,行修禊之禮、飲酒賦詩,後來王羲之彙集各人的詩文編成集子,並寫了一篇序,這就是著名的蘭亭集序,王羲之乘着酒興方酣之際,用蠶繭紙、鼠須筆疾書此序,通篇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有復重者,皆變化不一,精美絕倫。

    陳操之默誦蘭亭集序,心想:“固知一死生爲虛誕,齊彭殤爲妄作王羲之雖然曠達,對待死生與壽夭也是無法釋懷的。”

    這日趕路直至夜裏戌時,到達上虞縣城東郊小鎮東關,行者靈佑言道:“東關距東山謝氏別墅只有二十里,明日上午可到。”

    五月十八一早,陳操之沐浴更衣,頭戴黑漆輕紗小冠,冠帶輕勒頜下,身穿細葛單襦,寬袍大袖,丰神俊朗,走過東關小鎮的街巷,引人注目。

    辰時三刻,陳操之一行來到剡溪左岸,前面便是林木蔥籠的東山,山巒起伏,方圓數十里,連帶繞山而過的剡溪,這一帶都是謝氏別墅的領地。

    山腳下有別墅大門,好似寺院的山門,兩邊有幾排木屋,有莊客看護,行者靈佑道明來意,便有一名莊客帶路,領着行者靈佑和陳操之進入別墅。

    走過百餘級寬大的石階,數株高大的龍爪松夭矯迎客,這裏地勢又相對平坦,前行數十丈,便有一溜紅泥短牆,圍着一個小莊園,莊客進去不一會,就出來一個謝氏莊園的典計,朝陳操之一望,便滿臉堆笑道:“這位便是錢唐陳郎君,度公昨日啓程去了錢唐,陳郎君路上沒遇到嗎”

    陳操之一愣,度公便是支愍度,只是如何去了錢唐

    行者靈佑忙問究竟,典計道:“度公得知陳郎君的令堂有疾,昨日便由我家遏郎君相陪,前往錢唐爲陳郎君令堂診治去了。”

    陳操之大喜,就想立即趕回去,好半路趕上支愍度大師,一道回陳家塢,卻又想,既然到了謝氏別墅卻不去拜見謝安,那實在太失禮,便道:“敢煩通報安石公,錢唐陳操之候見。”

    典計便領着陳操之從小莊園左側的山道上去,走過一段平緩的斜坡,便聽得絲竹管絃聲穿林越樹傳到耳邊,格外的縹緲動聽。

    臨崖山坡上,一座寬大的八面軒窗的木樓,木樓後面是大片大片的竹林,木樓左側有一大叢薔薇,薔薇是春夏之交時開花的,但東山謝氏莊園裏的薔薇卻向來開放得晚,現在已過了夏至,六月將近,這些黃色的、紅色的薔薇猶自競相開放。

    典計進去通報,陳操之立在階下,嗅着薔薇的芬芳,聽着樓內的樂曲,心裏說了一句:“安石不出,如天下蒼生何”

    史載謝安曾問諸子侄,毛詩何句最佳謝玄答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謝道蘊稱“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謝安認爲侄女謝道蘊有雅人深致,謝安自己選的是“訏謨定命,遠猶辰告”,從這一句可見謝安的政治抱負,決不是甘心終老山林的,但上月郗超來請謝安出山,謝安到現在還是絲竹宴遊,看來一時還沒有出山從政的念頭啊。

    陳操之忽然記起,當時與祝英臺談論毛詩時,祝英臺也極贊“吉甫作頌,穆如清風”這兩句

    未容陳操之多想,樓中音樂突然靜悄悄無聲,隨即便有兩個美少年迎了出來,左首那個面色微顯蒼白、容貌秀美的少年郎立在廊廡上,先朝陳操之上下一打量,才拱手道:“子重兄,家父有請。”

    陳操之還禮,步履從容,上了七級臺階,脫履進入木樓,只見錦幄虛張、几案羅列,座上十幾位年輕子弟一齊朝陳操之望來。

    陳操之目不斜視,只看着北面而坐的那個身材秀挺的男子,這男子四十來歲,面如冠玉,三綹長髯,眼睛細長,眉梢上挑,開眼一視,目光瑩澈,手執一把蒲葵扇,這男子兩側各坐數名女妓,衣香鬢影,花枝招展,一齊注目陳操之。

    陳操之朝那男子一揖到地,聲音清朗道:“錢唐陳操之,拜見安石公。”

    這男子便是號稱江左第一名士的謝安,這時徐徐起身,身高約有七尺四寸,比陳操之還高了半個頭,高而不壯,秀挺不凡,目視陳操之,笑道:“自上月郗嘉賓說起錢唐陳操之,這一個多月來,時時聽到陳操之之名,今日得見,喜何如之請坐。”

    陳操之也不就座,說道:“望安石公恕操之失禮,操之要立刻趕回錢唐,家慈身體欠安,我此來是爲請度公爲家慈診治,方纔得知度公昨日已然去了錢唐,便想即刻趕回去,特來稟知安石公,這便告辭。”說罷,又是深深一揖,再團團向座中人施禮,便即退出,大步而去。

    謝安走到長窗前,望着陳操之的背影,說到:“此子心念母病、目蘊憂色,然言談舉止依然一派從容,風儀之佳,難得一見。”轉頭向座中人道:“凝之、徽之,你二人說陳操之吹奏豎笛有桓野王風味,可惜今日不得一聞。”

    王徽之笑道:“陳操之翩若驚鴻、來去匆匆,安石叔父有憾焉。”


目錄 存書籤 上一章 下一章
隨便看看: 重生帶只嚶嚶怪如鳳令歸零計劃一槍爆頭斯文妖怪超級萌三國這樣的口袋妖怪未免太兇暴了叛逆讀者點擊從藝考到巨星沈蔓歌顧少的獨家摯愛 白雅、顧凌擎學乖打穿綜漫從龍書文開始老公,我們分手吧林盡染傅墨寒薄情前夫,請接招蘇黎陸宴初穿越星際:大佬只想種田逢夏林恩恩薄穆寒一條五彩斑斕的透明龍這個反派殺伐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