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昕在將軍府喫着遲來的午飯,心情很是舒爽。
連日來的緊張疲累,在得知將軍很快凱旋迴京的消息後,一切都消弭殆盡。
只有心裏生出無數的期盼。
期盼着那一天趕緊到來,期盼着趕緊見到放在心尖兒上的人。
蘇雨昕心情是舒爽了,眉眼間的笑意怎麼都遮不住。
整個將軍府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姿態。
相比將軍府,太子府就陰沉的有些可怕了。
百里弘時負手站在窗前,一雙眸子冰冷的駭人,比外面凜冽的北風還要扎人。
他身後站着幾個侍衛。
都是連字號的。
這支連字號的侍衛,是他的近衛,這些年來跟在他的身邊忠心耿耿,幫他做了很多的事情。
到如今,只剩下這幾個了。
連平西北刺殺風曜,已經死了。
還有死在糧草截殺上的,死在已經暴露的屯兵營,或者死在被發現的鐵礦脈裏的。
每個地方消耗一些,又沒有新的補充進來。
只能越來越少。
百里弘時望着窗外,夏日裏高大繁茂的樹木,如今只剩下乾裂的枝丫。
就像他如今一樣。
雖然還是大梁的太子,可是他的枝葉已經被扯得差不多了。
基本上都是這一年發生的。
他之前其實還算順風順水,雖不得父皇寵愛,卻有母妃籌謀疼惜,而且太子之位也很穩固。
父皇膝下單薄,皇子兩個,公主兩個。
除了皇貴妃所生的清平之外,父皇對其餘三個,都是一視同仁的漠視。
他這個太子相較於安平和弘炅來說,已經是很得聖寵了。
所以,雖然他心裏遺憾,卻也不會爲此抱怨。
他是大梁的太子,是未來的皇上。
這一點兒,就算皇貴妃和她的女兒受盡了寵愛那又如何?
他一向看的分明。
所以也不會計較這種事情。
本以爲他會一直這樣順風順水下去的,畢竟父皇的膝下,只有他和弘炅。
而弘炅還只是一個無知小兒。
可是……
百里弘時用力的捏了捏手指。
父皇膝下,並不是只有他和弘炅,還有一個風曜。
怪不得當初他幾次三番都拒絕自己的拉攏。
一開始自己還以爲,他這是忠君。
作爲天下兵馬大將軍,只忠於皇上。
等他成了皇上,那風曜也會忠於他的。
可是慢慢,他又覺得風曜兵權在握,將來怕是會功高震主。
大梁西北的軍隊,京城的軍隊,都在風曜的手中。
若是他有心思的話……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百里弘時想要對付風曜。
在他的認知中,兵權該在皇室的手裏,那纔夠安全。
可是對付來對付去,他才發現,他這個太子竟然絲毫插不進軍權方面的手。
這讓他既惱怒,又擔憂。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暗中屯兵,暗中開採鐵礦。
這一切就好像是潛意識裏的行爲。
他想要有軍隊傍身,冥冥之中他好像在害怕什麼。
天下兵馬大將軍手握重兵,父皇三番兩次不間斷的嘉賞,讓他心裏忌憚又害怕。
所以元之烈輕而易舉的就取得了和他的合作。
一開始,他心裏對於這次合作還有些忐忑。
他雖然忌憚風曜,可也知道風曜是大梁不可多得的戰神。
有風曜在,大梁西北便安。
但是他心裏就是有疙瘩,就是氣不過,憑什麼一個臣子竟然比他堂堂太子都重要。
這天下,姓的是百里。
而不是風。
所以,他強迫自己變得心安理得。
可是很快,就真的心安理得,不光心安理得,而且還怒火沖沖。
他得知了風曜的身份。
大梁皇室嫡長子。
何等的尊貴,何等的名正言順。
很多他之前想不明白的問題,在那一刻都呈現的清清楚楚。
父皇對風曜的欣賞看重,逐步移交給風曜兵權,冊封天下兵馬大將軍。
那不是信任臣子,而是在培養大梁未來的皇。
百里弘時掐的掌心發疼。
父皇這般做,那自己算什麼?
想讓自己來做風曜的墊腳石,想讓自己做打磨風曜的刀嗎?
身上都留着百里一脈的血,憑什麼?
他本想着,只要風曜輸了西北戰事,只要風曜死在了西北,那麼他還是大梁的太子,還是未來的皇。
可是風曜贏了,不但將韃靼打的落花流水,還奪了韃靼的土地。
爲大梁擴大了疆域版圖。
這可是天大的功績,上到朝廷,下到百姓,人人稱頌。
還有風曜的夫人蘇雨昕。
原本的魚目,竟然煥發了珍珠的光芒,不但沒有拖後腿,反而還把將軍府的威望更推高了一層。
將軍府的背後,還有呂家的支持。
他昨日赴宴,爲的是試探一下呂家,果不其然啊。
而且,父皇那裏……
百里弘時用力咬了一下脣,口腔裏立刻漫出一股血腥味兒。
若是讓風曜活着回來,那自己的太子之位肯定就不保了。
可若半路截殺……
雖然他還有幾個沒被查出來的屯兵處,但是距離遙遠,他一時調遣不過來。
就算調遣過來,估摸也沒有太大的用處。
他的人,怎麼能敵得過在戰場上廝殺過的將士?
況且,他如今手裏可用之人,實在不算多。
所以截殺風曜這條路,是不行的。
那就只有……
百里弘時深吸一口氣,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連字號的近衛。
除了這些近衛,還有一些私兵,他如今已經沒有可用之人了。
堂堂太子殿下,年少入朝堂,也在朝廷裏浸淫了幾年,結交拉攏了一些朝臣。
可隨着他母族的沒落,他被停了所有手中的職權。
雖然後來藉着救駕之功,他又回到了朝廷中,可接觸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再加上他身負殘疾,之前被拉攏過的朝臣有不少已經倒戈退出。
這是大梁的定例。
殘疾皇子,將來只能做個閒散王爺,與大位無關。
他如今是窮途末路了,唯有孤注一擲,方纔有見到天光的可能。
若他認了命,那等風曜回來,這大梁的天就徹底變了,而他終其一生都和大位無緣了。
他不甘心。
他怎麼能甘心。
他從小就當做太子被培養,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
百里弘時再擡頭時,眸底已經一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