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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讓我鋪牀,也沒讓做飯。
我猜着,像燕先生這樣的人,在大城市裏一定生活的特別高級、特別舒服。
我們這兒的牀和飯,確實委屈他了,就連坐着的椅子,都感覺要鋪上一張虎皮,才趁他的霸王之氣。
認知越深,我對留下他,越沒半點希望。
可,天還是如約亮了。
我從牀上一睜開眼,“哐當”一下就往下蹦。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事,我精神一直緊繃,夜裏都沒怎麼睡。
熬太狠了,昨晚一沾牀就人事不知。
大意了,忘了家裏還有兩個男人,也忘了外婆今天必須下葬。
快速套上衣服,用皮筋把頭髮往腦後一攏,伸手就把門拽開。
院子裏很安靜,屋內是空的。
我心口頓時一緊:他們兩個不會是走了吧?
太緊張了,大步就往門口跑去。
如果他們兩個真走了,我得趁上午,趕緊把外婆安葬了,過了正午,陰氣一上來,那些東西就會捲土重來。
氣喘吁吁奔到門口,我一下子愣住。
院子外凌亂的桃木枝,全被收拾到一堆,靠牆碼着。
之前拽出來,沒來得及清理的桃樹,也又放回坑內。
張忱和燕先生,脫了外面的西裝外套,搭在一棵桃樹枝上,只着雪白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正蹲在桃樹下,研究我昨天挖了一半的坑。
我嗓子眼好像被誰塞了一團棉花,眼眶很熱,跟棵柱子似的,佇在門口,半天沒動一下。
燕先生擡頭時,眉眼掃過我這邊。
他的眼皮很輕地動了一下,之後,拳頭虛抵着鼻尖輕咳。
正拿着鐵鍬想往下試探的張忱,立馬擡起頭。
看到我,他放下鐵鍬過來,臉上帶着和煦的笑:“林小姐,你起來了?”
我不好意思到極點,趕緊找話:“我去給你們做些早飯,那個,你們別弄了,一會兒我自己挖就好。”
他們沒出口拒絕。
我進到廚房,添鍋和麪,開始忙碌。
此時特別感謝外婆在時,讓我從小學做飯做家務,不然我們三人在半山腰,就只能傻呆呆地喝風喫沫。
外賣人家都不送這兒。
烙了幾張蔥油餅,做了小米稀飯,雞蛋炒鹹菜盛了兩小碟。
出來時,他們兩個也已經回到院中。
“早飯好了。”我忙着給他們打水洗手。
張忱搶活兒:“林小姐,我來我來。”
我也不爭,把飯菜盛好,端到屋內。
“這蔥油餅不錯,林小姐好手藝。”張忱客氣地誇我。
我悄悄去看燕先生。
他不聲不響的喫,不多話,也不擡眼,面色沉靜冷凝。
我尋思着,是不是昨晚那個“你不是蜉蝣”給他弄抑鬱了,喫飯的過程中,一直想找個機會,給他解釋道歉一下。
可話岔沒對上,張忱先開口:“林小姐,葬禮是今天嗎?”
“是,今天。”我點頭。
其實應該是昨天,但我們沒有親友,又出了事,什麼也沒弄成。
張忱又問:“親友們今天都會上山來嗎?還有殯葬的人員?”
我的飯卡在嗓子裏,咽不下去了。
好半晌,才調整好語氣:“沒有親友,也……沒找殯葬公司的人。外婆只讓請你們來,所以……”
我擡頭,再次去看燕先生。
張忱聽到我前面的話,明顯驚訝,但他的眼神卻和我一樣,同樣轉到了燕先生那邊。
被我們看的人,安靜地喝着碗裏的小米粥,每次喝完,嘴角都乾乾淨淨,像沒喫一樣。
淺淡的嘴脣,此時輕輕抻平。
連眼皮都沒擡,張忱已經讀懂了:“也挺好,馬婆婆是世外高人,自有風骨,安靜點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