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羨全身一顫，癡呆的雙目變得清明瞭一些......
雲羨從古渺兒懷裏輕輕的掙脫了出來，深吸口氣。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沉重而有力，在這小小的屋子裏顯得尤爲嘹亮刺耳。
雲羨，他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感，彷彿被灼燒過，半麻、突心一般的顫抖，雲羨腦袋只有那一瞬間的空白......
短暫的愣神後，雲羨將所有的情緒都暫時隱匿，令他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古渺兒咬着下脣，擡起右手輕輕的撫摸雲羨的紅腫的半邊臉，美目裏滿是擔憂與心疼，但是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哪怕一句安慰的話。
柳隨雲嬌軀一顫，看到雲羨的舉動雙手交叉捂住紅脣，美目瞪得滾圓，眼簾微沉，目光中哀傷又是濃了幾分。
看到古渺兒擔憂心疼的眼神，雲羨努力的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然後輕輕抓起古渺兒的手，捏了捏，聲音嘶啞道：“渺兒姐，我沒事.......”
古渺兒回握雲羨的手，擡起螓首怔怔癡癡的看着雲羨，輕輕的念着：“不是你的錯...不是...別這樣...”
莊天鷹見狀也是嘆了口氣，目光滿是複雜之色：“阻止，我們又怎麼會沒阻止過？但是，那是上古云家的使命，現在的三大家族都是由上古云家分裂而來的，所以我們的血脈裏便刻着這些！”
“想去阻止，也會被血脈裏的使命給制止住，又該怎麼阻止？而且不論怎麼阻止，事情註定是會發生的......”
雲羨牙齒緊咬，全身發抖，眸中開始無比劇烈的震盪，他終於忍不住的說出了那個名字：“......古...沐。”
簡單的兩個字，卻是一字一字從雲羨的牙口裏崩出來，字字震魂，每一個字都帶着滔天的恨意。
聽到這個名字，邪靈玉中的古娜全身劇顫，看着雲羨紅脣微啓，但卻發現自己甚至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那一瞬似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古娜玉手猛的一揮，邪靈玉與外界的感應隔絕了開來，雲羨無法發現邪靈玉內部的事情。
古娜螓首垂下，她身體的顫抖沒有半刻的休止，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爹，你到底想做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蒼白而又艱澀的三個字，古娜不斷的重複，不斷的重複，哪怕她知道雲羨此時聽不到。
所有的一切，巧合的時間點，邪靈玉封印之處，天魔脈，囚靈陣，時辰塔的出世，時辰禁島，時銀封印的記憶，甚至哪怕是古娜的魔魂分割.......
一切的一切，都和一個名字有關，每一個細節都完完全全指向了那個人，上古魔神，古沐！
爲何...爹，你給娜兒的印象，不是如此無情的呀....好陌生，好陌生......
古娜只覺得她眼裏父親的顏色，在快速轉化爲單一的灰白色，然後漸漸模糊，變得暗沉無光，直至化作粉末碎塵.....
魔嗎？終究...是魔嗎？
“哈哈哈...”古娜笑了，笑的無比之淒冷。
“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其實，一直都分界不明確吧，魔必行惡，神必行善？.....神魔與我何干？不過成王敗寇罷了，惡贏了，自然就是善了，善贏了，並非不是惡了。”
雲羨當時說的話在古娜耳邊迴響，古沐便是那做了惡的魔......
古娜感覺自己全身像是置身最殘酷的冰獄，從每一根毛孔冷到她靈魂的最深處。
原本那火紅色媚眸中的星芒此刻忽然停止了璀璨，失去了所有的高光，無神，空洞。
古娜不知何時嘴角已溢出鮮血，每說一個字，都會帶起鮮紅的血沫：“報仇？...哈哈哈...讓被你害的最慘的人，去報仇？”
“...若不是你，他又怎會瞎！怎會廢！怎會受盡悽苦，又怎會和未婚妻分離！...雲家弟子又怎麼會死？！！”
古娜猛的垂下頭顱，肩膀劇烈的顫抖着，玉齒緊咬，血腥味在脣間揮散不去。
“爹，你告訴娜兒...該怎麼做？如果不是你已經死了，此時...他最想殺的人...一定是你！！”
“你犯下的這些罪孽...娜兒該怎麼還他...又該如何面對他...你教教娜兒...”
無助，痛苦，愧疚，各種情緒交雜揉搓在一起，火紅色的眸間各色閃動，愈加激烈，不斷的衝擊着古娜的心魂防線。
一旁的時銀看到如此落魄模樣的古娜，只能輕聲安慰道：“這是古沐犯下的錯，你不需要自責，畢竟你什麼都不知道。”
時銀安慰的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像是一隻無心巨手，拉着古娜陷入更絕望的深淵......
古娜全身發顫，她死死緊閉的眸間卻是點點淚水蜂擁而出，喉間嚥下一口血，幾乎每一個字都帶着血：“那三年，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一代天驕淪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瞎子少爺，雲家子弟從以前尊敬仰慕的目光化作憐憫哀傷，他最害怕這種可憐的目光了。”
“我聽他說過，他想要成爲天空上的那朵白雲，無憂無慮，讓人羨慕，讓人一輩子仰望，他的夢想，便和他的名字一般。”
“而蕭家、莊家的某些人，確認他無法恢復後，敬佩與畏懼化作鄙夷，每次看到那副模樣的他，就好像在看一隻敗家之犬！”
“他們曾經的畏懼化作厲鬼，以欺辱他爲樂，滿足他們那可笑的虛榮心。”
說到這裏古娜感覺心似撕心裂肺般的痛了起來，絕望而悲涼的情緒蔓延全身。
與雲羨融合久了，他那三年的情緒也無時無刻的不在影響着古娜。
“這也就算了，當時他想着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還想努力一下，去嘗試一下能不能恢復，他還沒有完全失去希望。”
“他不想就這麼被打倒，哪怕天塌下來了，他還有爹孃！還有莊從瑤！還有云苓兒！”
“可是，那飄渺宗的賤女人卻自作主張的慫恿莊家退婚，從此曾經兩個形影不離的人，他們之間多了一道又一道的隔閡，也許今生都不可能像從前那般相處.....”
“那一刻，他不止眼前黑暗了，連他的世界也徹底灰暗了。”
時銀沉默許久，看着古娜提醒道：“可是帶着他走出這片黑暗的，是你呀。”
時銀的話，哪裏是安慰，哪裏是提醒，似一把尖刀戳中古娜一個又一個敏感的痛處......
古娜染血的嘴角扯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如瘋如癲：“哈哈哈...我救了他？可是...造成這些的罪魁禍首是我爹...是我爹啊...爲什麼偏偏是他！爲什麼......他又怎會信我不是在利用他呢......”
邪靈玉中的古娜心魂已經完全處於崩潰邊緣.....
時銀化作時辰塔的塔靈，而邪靈玉本就屬於時辰塔的一部分，所以他亦有一部分操控邪靈玉的能力。
他在發現古娜隔絕聲音後，先前經歷過同樣的事情，以防萬一他早已偷偷解開屏蔽。
古娜的所有行爲，所有表現，全部在雲羨腦海裏顯現，未有半分遺漏。
“古娜姐......”
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喚，仿若鎮魂之音，攝入古娜心魂。
古娜死死的定在了那裏，瞳孔瑟縮，嬌軀顫抖，一臉的驚慌失措：“小...雲羨...我...我...”
雲羨因憤怒如染猩血的瞳孔，在看見了古娜的表現後，被他強行壓制了下來。
指尖狠狠的扎着血肉，因憤恨顫抖的身軀在雲羨沉沉的吸了一口濁氣後，也停止了下來。
雲羨將情緒狠狠的剋制做，氣壓胸腔，用着無比之輕的聲音：“古娜姐...你，沒有錯，錯的是他。”
“可是...他...是我父親。”古娜鼻尖一酸，淚水又是不聽話的涌了出來。
雲羨眸光顫動的愈加激烈，腦海裏迴響的聲音都變得沙啞：“但是，他，已經死了。”
“是啊...他已經...死了。”古娜重複了一遍，帶着痛苦的冰冷之音，滿是淒涼之意。
對父親死亡的痛苦，對雲羨經歷的愧疚，對自己現如今的處境......
她頭顱下垂，死死的不讓自己發出一絲泣音，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停止眼淚的流泄。?
“古娜姐......”
又是一聲輕輕的呼喊，沒有其他情緒的夾雜，只剩溫柔與溫情。
古娜緩緩的擡起頭，依舊緊咬着下脣，眸中出現了數息的茫然。
雲羨冷靜了下來，猶豫良久，艱難的脫聲道：“我可能，要食言了。”
古娜美眸驟凝，全身一顫，一幕幕的曾經和雲羨調笑相處的畫面，在這一句話中，頃刻間徹底化作粉碎的泡影。
“我...對不起...已經融爲一體了，我沒辦法離開...”
古娜面色蒼白，如墜地獄，輕輕舔了舔嘴角的血，好腥...好苦...
要被拋棄了嘛......是啊，我，活該啊，哈哈......
“爲什麼要離開？！”雲羨微微一徵。
“嗯？”古娜也是一愣，淚水不知不覺也停止了傾瀉，只是眸中那迷茫顯得更朦朧些。
“我只是...沒辦法爲古沐報仇了。畢竟他...”
古娜眨了眨眼插嘴道：“難道不是不相信我，留在身邊是威脅，然後要趕我走嗎......”
雲羨滿腦子問號：“爲什麼不信你...爲什麼是威脅...爲什麼要趕你走.....”
古娜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又是擡起眼簾眨了眨眼睛，呆呆的回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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