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苓兒偏頭望向身後，莊從瑤正楞在原地，用手緊緊捂住紅脣，不願哭出聲，她緩緩下蹲，悽悽楚楚的模樣，令人看了心疼。
莊從瑤沒有跟上來，她在拼命用着雙手擦拭着眼淚。
先是用手背擦拭，隨後將憔悴的臉埋在玉臂又是用力的抹開眼淚，可是那淚水，不管怎麼擦拭，卻是難以止住的不停下墜，散開。
雲苓兒抿了抿嘴，對着雲羨輕聲嘀咕：“小少爺，你這又是何苦呢......從瑤姐姐她，哭的很難受呢.....”
“這樣她便能對我徹底死了心了吧，如此結果，對我對她，都好。”
雲羨心裏空落落的，那處空洞似被人用鐵鍬鑿開般，空出一片，很痛，很痛。
比這身上的傷，比那斷了肋骨吐出的鮮血的痛，還痛千萬倍。
他顫抖的手緊緊的捏着胸口，掌心的血沾染在衣裳上，悽美的印出了花。
哪怕，再於心不忍，嘴上說着大話，總有一天會將一切討回來，我又該憑藉什麼，我還有什麼籌碼嗎？
我還真是，混蛋啊。
雲羨在心裏已不知將自己罵了多少遍。
“如果，三年前，小少爺和從瑤姐姐都沒有去那個地方，就好了......”
三年前，飄渺宗得到消息於南嵐鎮北有一處遠古遺址，藏有遠古至寶。
爲了防止其他宗門染指，飄渺宗第一時間指派雲家聯合莊家、蕭家兩大家族組成一支先鋒隊伍先行一步前往，而飄渺宗宗主飄雪隨後便親自帶領弟子們直奔遠古遺蹟。
但即便是如此龐大的陣容，終究敵不過變數，準備的也不充分，意外，發生了！
人稱鬼陣神機的伏休錯判了雷石陣導致雷食陣成型，化爲萬道雷光、雷獸轟擊衆人。
雲羨爲救莊從瑤被最猛的一道雷蛇擊中，隨後雷蛇入體，他雙目失明，經脈碎裂。
若不是恰好落入正在與巨坑下異獸鬥爭的飄雪手中，可能雲羨已經死了。
但是就算是耗盡巨大資源將雲羨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最終也是廢人一個。
其實對雲羨來說，不如當時就死去，可能更好些吧。
遠古遺蹟一戰後，飄雪擊敗異獸，卻未能找到封印的至寶，但那異獸也爲六品異獸，價值不菲，也不算毫無收穫，但就結果而言，門下弟子死傷慘重，損失遠大於收益。
隨後其他兩大宗門藏劍山莊、靈風派聞訊到來，遠古遺蹟早已到了尾聲階段。
兩大宗門探查遠古遺蹟，後根據探查情況，在藏劍山莊的古老文獻中，判斷得知，該遠古遺蹟爲五百萬年前神魔大戰後，上古魔神所歸之處，即當年的上古魔神便是隕落於該遺蹟。
此遺蹟後被用於埋葬當年上古魔神的後裔，被世人稱之爲，魔族。
除了這些，毫無其他進展，最終兩大宗門一無所獲，只能悻悻而歸。
......
“羽煌，你......”
聲音裏充斥着不解，難以置信。
“我們之中，終究有一個必須死，對不住了。古沐。”
低沉的聲音，毫無情感，冷漠。
一道金光刺破一道人影，只見被擊中人影直直墜下。
“爹爹！！！”
“不要！！！煌叔叔不要啊！！”
金芒再閃，一把血紅色的大劍懸浮在半空中。
一息後，血紅色的大劍猛的刺入，人影消散前，一隻血紅色的巨手將那把血紅色大劍拍飛入一道恐怖的黑色裂縫中，再者裂縫收縮再無蹤跡，人影的最後一縷氣息也就此消散。
“你騙我！羽煌你這個卑鄙小人，你騙我！”
嘶吼的女聲，充滿了痛苦，不解，憤怒，懊悔。
遠處兩道人影已經有一道消散，另一道人影充斥着金光，看不清面龐。
“這個世界，是需要秩序的。”那低沉的聲音彷彿蒼老了許多，透漏着些許無奈。
“我一定會殺了你，殺了你！絕對絕對，要殺了你！啊！”
雲羨猛地從牀上竄起身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右手扶着額頭，低聲喃喃道：“又是這個夢，羽煌，古沐到底是誰？那個夢裏出現的女聲又是誰的聲音？”
雲苓兒一直守在雲羨旁邊，見雲羨起身臉上一喜，聽到雲羨的話語便是關切的問道：“小少爺，又做噩夢了嗎？”
雲羨點了點頭，有氣無力的說道：“嗯，三年了，每次都是同一個夢境，看不清臉，只有人影，只有對話。”
“羽煌、古沐。好奇怪的名字。”雲苓兒也摸不着頭腦，她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名字。
雲羨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個噩夢的事情偏頭說道：“苓兒，你的傷怎麼樣？怎麼不去休息？”
雲苓兒搖了搖小腦袋，輕柔的說道：“苓兒傷不重的，沒事的，雲羨哥哥纔要好好休息呢，一直硬撐着，剛到家沒一會兒就倒下了，可嚇壞大家了。”
雲羨伸了伸手，雲苓兒乖巧的將自己腦袋湊了上去，雲羨笑了笑，在雲苓兒的腦袋上輕輕撫摸着，輕聲說道：“謝謝苓兒一直守在這。”
雲苓兒甜甜的一笑，但眼裏又不自覺的盈滿淚水，小鼻子抽了抽，哽咽道：“都是苓兒不好，如果不是苓兒......”
“鈴鈴鈴——”
風輕撫過窗臺，那青色的風鈴搖擺，發出悅耳的鈴聲。
“你聽......”
雲羨嘴角織起一抹微笑，安慰道：“跟苓兒有什麼關係，風鈴聲很好聽呢，我很喜歡，這些年，辛苦你啦，很高興苓兒能一直陪着我。”
“嗯。”雲苓兒重重的點了點頭，唏噓道：“小少爺喜歡就好，苓兒喜歡陪着少爺，一點都不辛苦。”
雲苓兒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道：“對了，夫人在伙房熬粥呢，這個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我去伙房拿過來給小少爺，順便通知一下老爺！”
雲羨點了點頭，輕笑道：“嗯，去吧。”
“嗯嗯，那小少爺你再歇會兒！”說着雲苓兒便火急火燎的跑開了。
“三年了嘛.......”
雲羨緊了緊指尖，終究還是沒有習慣眼前的黑暗。
黑暗整整持續了三年的時間，自己這幅樣子也持續了三年的時間，頹廢。
三年吶，自己被奪走了很多東西，也改變了很多東西，一切的一切，彷彿當年的天才少年，如同夢中的泡影，醒來了無蹤跡。
“瑤兒今生只嫁雲羨哥哥，不管雲羨哥哥怎麼想，在瑤兒心裏，雲羨哥哥是最棒的，雲羨哥哥不是廢人！”
耳邊迴響莊從瑤之前的話語，雲羨不自覺的自嘲的笑了笑，喃喃道：“瑤兒......”
腦海中不禁回想起三年前飄雪前輩和自己說的話。
“你的事情，我很抱歉。你天分不錯，但可惜如今已廢，不過憑藉你雲家的勢力，倒也不會落魄到哪裏去。”
那是冰冷毫無感情的女聲，仿若三尺冰寒裏的雪，冷的刺骨，涼到心間。
“若不是飄雪前輩，如今雲羨早已死了。”
“聽說莊從瑤是你的未婚妻？”飄雪突然說道。
“是，雲家和莊家一直都是世代之交，自小時候起便已定下了婚約。”
“我希望，你們可以解除婚約。”
最後的話，牢牢的印在雲羨的腦海裏，至今揮之不去，每每想起，痛不欲生，那是第一次自己顯得那麼無助。
“爲...什麼？”
雲羨只記得當時的自己緊緊的咬着牙，死死的攥着拳頭，然後低沉的向着飄雪擠出這一句疑問。
當時雲羨擡頭想要與飄雪對視，雖然眼前一片黑暗，但云羨似能感覺到那道目光。
那道目光，空洞，冰冷，毫無感情，彷彿她之前說出的話，很稀疏平常。
“這次來南嵐鎮，一方面是遠古遺蹟，另一方面本是爲你而來，你的成長飄渺宗一直都看着，確實，你廢之前，天賦同齡人無可比擬。此行也是想把你帶到飄渺宗培養，可如今你重傷在身，雙目盲，靈脈碎，自然是無法再隨我前往飄渺宗。”
“不過，好在，發現了另外一棵好苗子，莊從瑤，她是水魄天脈，百年難得一見的天脈，與我宗門心法十分契合，她將會是宗門重點培養對象。”
“飄渺宗，女子，不可婚嫁，不可失元陰。如今，你已是廢人一個，若你真的想她好，便同意取消了婚約，她的前途，也許比幾天前的你，還要來的光明。”
“雲羨，不懂也不明白。此事.......”
“你不需要懂，也無需明白，我會親自和你父親還有莊家說明，你好好養傷吧。”
當年，飄雪離去的背影，恍若飛雪霧影，冰冷刺骨，卻帶着一種飄渺的美感。
可惜，雲羨雙目失明，已無法欣賞，而就在那一瞬間，雲羨的心，好像，也失明瞭。
還真是，可笑啊，我雲羨，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