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李秋荷都進了門,齊施臨還是沒有來過一次。
柳紜娘樂得清靜。
妾室進門,是要給主母奉茶的。柳紜娘不緊不慢起身,外頭的李秋荷已經等了許久。
“姨娘,夫人分明就是故意怠慢,給你臉色瞧。”
李秋荷苦笑道:“這本就是我該受着的。”
丫鬟無語。
主僕倆等了近一刻鐘,正房的門纔打開。李秋荷進門後,眼神不着痕跡地四處打量,想要找出他們夫妻二人恩愛的證據。
這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屋子,甚至還不如她的那間屋子鮮亮。這麼想着,她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冬雪端上茶水。
李秋荷並不鬧妖蛾子,言談神情間滿是恭敬,規矩跪下去奉茶。
柳紜娘伸手接過,說了些場面話,就叫她起來了。
李秋荷剛纔在外面等了那麼久,本以爲自己會被爲難,沒想到主母這麼好說話,她半信半疑起身:“夫人,妾身告退。”
“後院還有兩個姐妹,你抽空去拜訪一下。就不要到我這來了。”柳紜娘指了指脖子上的傷:“我最近嗓子疼,不想說話,你不用這麼客氣。好好伺候好世子爺就行。”
言下之意,早晚請安都免了。
李秋荷回到屋中,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妾室何時這樣好做了?
別的不說,她爹的那幾個姨娘,就被她娘折騰得夠嗆。不過,聽說她進門之前,世子近半個月都沒有來探望過夫人。也可能是夫人故意裝作大度,免得更惹人厭煩。
又是幾日過去,妻妾之間相處“和睦”,柳紜娘倒是聽說,齊施臨最近天天都去李秋荷的屋子裏過夜。
這一日早上,二人更是攜手前來。
李秋荷還帶來了一碟點心,笑吟吟奉上:“這是花糕,夫人嚐嚐?”
柳紜娘有些意外。
李秋荷面露得意:“世子爺說,妾身會做花糕,往後獨自開一個小廚房比較方便。都說喫人嘴短,夫人可不能拒絕哦。”
說得俏皮又歡快,一副玩笑模樣。實則是在炫耀齊施臨對她的寵愛。
齊施臨坐在桌旁,彷彿沒聽見這番話一般。
碟子裏的花糕格外精緻,每一塊就一口大小,攏共也兩塊。柳紜娘不在乎齊施臨寵愛誰,但也不想看二人秀恩愛。她擺了擺手:“最近嗓子疼,喫不得麪食。”
李秋荷面色不太好:“夫人這是嫌棄妾身嗎?”
“你怎麼想都行。”魅姬又不是真的想做這個主母,壓根不在乎齊施臨怎麼看她,隨口道:“我就沒聽說哪家妾室能勉強主母喫東西的。忒沒有規矩。”
這話語聲音大大,語氣卻嚴厲。李秋荷當即就白了臉。
齊施臨見她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再也不見以往的嬌俏,下意識的,他不想讓她難過。當即擡手捏起一塊點心放入口中:“她不識貨,我喫。”
一邊說,又將剩下的那塊也放入了口中。
這般賞臉,李秋荷當即破涕爲笑:“這是我給夫人做的,會不會太甜了?”
齊施臨搖頭:“挺好喫的。”
又意有所指:“你不用討好誰,做自己就好。”
他很喜歡她身上的那份傲氣和活潑。要是被壓得太狠,搞不好又會變成下一個魅姬,只剩一個空殼子。
李秋荷格外歡喜,又笑着提及自己想回孃家的事:“都說出嫁女三日回門,我這……”她瞅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柳紜娘,試探着道:“我能回去嗎?”
“能,到時候我陪你。”齊施臨就喜歡她的小放肆,二人越說越投機。
柳紜娘端着一個茶碗發呆,她是真的不想聽這二人你儂我儂。眼神瞄了一眼窗臺上的簪子,有李秋荷在,她也不太好出手。
看來還是得等。
她按捺住心裏的焦躁,喝了一口茶。
正放杯子呢,卻見邊上的齊施臨猛地噴出了一口血。
她愣了一下。腦中已經開始回想齊施臨從進門到現在所喫的東西。
李秋荷嚇得面色慘白,二人剛圓房,正是情濃之際。她急忙撲上前,用帕子去擦他脣邊的血:“世子爺,您這是怎麼了?”
冬雪心裏正不是滋味呢,又捨不得離開,看到齊施臨吐血,她反應過來後,急忙大喊:“快請大夫!”
世子院裏瞬間亂作一團。
齊施臨噴出一口血後,努力想忍住喉嚨的癢意,可還是忍不住。等到大夫趕來,他衣衫上都沾染了不少。
“世子爺吃了什麼?”大夫一邊問,已經開始把脈。
國公夫人趕了過來,小云氏和賀平媱前後腳到,齊嬌嬌最後趕來,身着一身勁裝,額頭上滿是汗。
“爹怎麼了?”
國公夫人眼睛裏只有兒子,聽到孫女來問話後,回神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紜娘上前,裝作慌亂的模樣,主要是不想行禮:“今早上夫君帶着秋姨娘過來,就喝了一口茶,還有就是……吃了秋姨娘給我送的點心。”
很快,茶水送到了大夫面前。
大夫仔細聞過,搖了搖頭:“茶水無異。”
李秋荷臉色慘白:“我的點心也不會有事。”
那隻剩下一個小碟子,大夫也沒發現疑點,道:“秋姨娘這點心還有得剩麼?”
李秋荷搖頭:“就只有這兩塊,已經沒了。”
柳紜娘腦中卻想起方纔李秋荷送點心的模樣,她是姨娘,在男人面前送點心給主母。
說實話,她這個主母但凡是“大度”一點,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都該多少嘗一嘗。
也就是說,那兩塊點心是衝着她來的。
柳紜娘沉默了下,問:“你做點心時,給別人吃了嗎?”
“沒。”李秋荷眼神閃躲:“攏共就做成了兩塊。”
柳紜娘就更不信了:“就你那兩塊點心,怕是隻要半把面,國公府又不缺面,你何必這麼省?再說,就算我不會廚藝,也知道一點點面不好揉……”
李秋荷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頓時慌了。
她且想不到齊施臨中毒之後她會有的下場,但下意識已經明白。如果事情說不清楚,她一定不得善終。到了此刻,也顧不得那些小心思,急忙道:“點心是我從表姐那裏偷拿的。”
國公夫人一心擔憂兒子,沒想那麼多,怒吼道:“哪個表姐?”
已不再吐血的齊施臨側頭看了過來。
李秋荷不敢與他對視,低聲道:“就是王妃表姐。”
屋中一片靜謐。
國公夫人揉了揉眉心,吩咐道:“把秋姨娘帶下去。”
立刻就有幾個婆子過來將主僕二人拖走,李秋荷不停求饒。國公夫人沒有多看她一眼,看向大夫問:“我兒如何?”
大夫正在配藥,來不及回話。等到將藥交給藥童後,才道:“毒性劇烈,怕是……夫人還是請周太醫來瞧瞧。”
國公夫人面色鐵青:“去找國公爺。”
兩刻鐘後,齊施臨被灌了三碗藥,臉上的死氣漸漸散去,但眉間的青黑之色更濃,看那架勢,彷彿隨時會死。
柳紜娘沒有湊上前,自己縮到了角落。她心底裏琢磨着,李秋荷也不是那眼皮子淺的人,去王府後爲何要偷兩塊點心回來?再說,偷拿就偷拿了,自己吃了不好麼,爲何要拿到她面前?
這其中,怕不只是巧合那麼簡單。
反正,柳紜娘冷眼看魅姬上輩子的悲劇,總覺得賀平媱有些太瘋了,興許幕後還有其他人。
哪怕柳紜娘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還是惹了國公夫人的眼:“來人,把夫人請到隔壁,沒我的吩咐,不許任何人見她。”
柳紜娘對此絲毫都不意外,或者說,在這個國公府,壓根沒人在乎她的意見。
不過,該解釋還是要解釋:“我什麼都沒做,連話都沒說幾句,茶水是丫鬟泡的。”
國公夫人心裏正焦灼,滿臉不耐道:“總歸施臨是在這屋中出的事,你也脫不開干係。”
柳紜娘臨走之前,看向榻上的人:”夫君,你千萬別死。”
國公夫人大怒:“會不會說話?”
柳紜娘一歉然:“我要是懂規矩會說話,您也不至於那般瞧不上我。”
國公夫人:“……”
她擺了擺手:“帶走!”
柳紜娘避開婆子的拉扯,真心實意道:“夫君病成這樣,我實在擔憂,想留在這裏照顧他。”
國公夫人又要發怒,齊施臨啞聲道:“娘,讓她留下。”
柳紜娘對此頗爲意外。
這男人就不怕她扎死他麼?
國公夫人一臉不滿:“施臨,你安心養病,我會幫你查出兇手。”
“不是她。”齊施臨呼吸微弱,一字一句道:“她身邊都是我的人,絕對沒有這些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