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晟“啪”地把書一合,隨手扔到車廂的抽屜裏,囑咐:“說是這小丫頭和你最親的,一會見了,莫要露餡。”
我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放心吧,一小丫頭片子再糊弄不了了,我回去就自掛東南枝去”
齊晟本正要出車廂,聽到這反而停了下來,轉回身看我:“你殿後西側那棵,高低粗細正合適”
我沒想他還會這種冷幽默,一時有點接不上話。
齊晟看着我輕輕一哂,轉身出了車廂。
我一時顧不上琢磨他的表情,只是擡手摸了把冷汗,心有餘悸。
原來,裝傻和裝女人同樣不易。
女同胞們,你們也忒不容易了。
跟在太子屁股後面出得車來,綠籬早已經在旁邊候着了,趁着扶我下車的空當,貼近了低聲說道:“那賤人來得到早”
我聞言擡頭,在一夥子衣裝嚴整的老爺們兒身後看到了那依舊是一身俏白的江氏。
唉這姑娘怎麼天天一身白啊
這多不經髒啊
我忽地又想到那齊晟,他那大腦不會又臨時供血不足吧
轉頭看過去,只見齊晟的眼神果然是在江氏身上流連了片刻,然後這才轉到了江氏身旁的趙王身上。
萬幸,萬幸,大頭只是臨時性供血不足,沒全跑小頭上去。
作爲兄弟,我理解他,畢竟這人指揮槍與槍指揮人,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繁複冗長的禮儀完畢,齊晟和趙王留在了外院,而江氏則跟着我向二門而來。本是備得有軟轎的,可我一想得讓女人擡着,我這心裏就不舒服,乾脆棄了不用。
太子妃既不坐轎,趙王妃便也只得跟着步行了,一路上,她都很安靜。
我便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曾想卻被她看了個正着,江氏輕輕笑了,叫我道:“大表姐。”
我立刻回過了頭這個稱呼真打擊人啊。
又忍不住有點好奇,齊晟到底喜歡江氏什麼
臉蛋只能算是清麗,東宮裏比她美的有的是。
身材這都春裝了,依舊沒看出有什麼料來。
性格可女人的性子無非就是那麼幾種,能差得了多少
我還真就奇了怪了,齊晟到底喜歡她什麼以至於讓一宮的美人都跟着守活寡一般
我又回頭打量了一遍江氏,依舊是參不透原因。
總不成是內涵
可一想到這,我自己倒是先笑了。
江氏,一直很淡定。
二門處,老張家一門女眷都候着了,我終於見到了那貌美善妒的言氏。
唉,大失所望,比畫上的還不如,真真的美人遲暮啊。
還有張氏那孃親,範氏,只看着我眼圈就已經紅了。
衆人見了我來便都依禮跪下給我行禮,我實不忍心看着這奶奶跪孫女,老孃跪女兒的,趕緊讓綠籬招呼大夥免了吧,一夥子女人這才都站起身來。
我又裝模作樣地要給張老太太和範氏行禮,老太太一把托住了我,拉着哭腔喊道:“大丫頭啊”
四周的人連忙都配合地掏出了帕子來,頓時哭了大半,沒哭的,也都用帕子虛沾着眼角。
我只覺頭大,一個勁地說:“快別哭了,別哭了。”
誰知一說,原本哽咽的竟然放出了聲。這下好,我身邊的綠籬也跟着哭了起來。
一個女人對着我哭,我或許還能哄上一鬨,可一夥子女人都對着我哭,我都想舉着手指頭對天發誓了我我我真沒做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兒
正乾瞪眼間,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從大人身後探出頭來,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我看她長得可愛,忍不住彎下腰去逗她:“小丫頭,你好嗎”
小丫頭甜甜地笑了笑,叫我:“大姑姑”
我頓時囧了。
張氏的大嫂趕緊把小丫頭拉過去,低聲向我賠罪道:“娘娘恕罪,清兒年幼無知。”
我擺手,笑道:“又沒叫錯,恕什麼罪呢”
衆人也都跟着笑了,經這一打岔,那些帕子們總算收起來不少。
唉,女人,果然都是喜怒無常的生物。
張老太太算是哭過了,轉頭勸範氏:“你也別哭了,大丫頭回來一趟不容易,一會你們孃兒好好敘敘。”
範氏點頭稱是,轉頭慈愛
地看向我。
我被看得有些發毛,畢竟不是人家女兒,實在受不起這樣的眼神。
倒是江氏解了我的圍,一直躲在人後的江氏終於走上前來給張老太太行禮。張老太太又激動了一把,握着江氏的手好一頓唸叨。
我這才聽明白,原來江氏是張老太太孃家表姐家的孫女。
綠籬果真說得沒錯,輪到張氏這一輩,的確是表了幾表的表妹了。
這回,衆人倒是沒掏手絹配合着,只是勸老太太莫要傷心。明顯看出,張家的女眷對江氏態度都不怎麼好,甚至是有些輕視的,堂堂一個趙王妃杵在那裏,竟然裝看不見
家裏只出了一個太子妃就這樣了,他日我若再升職成功,她們豈不是都得敲着小竹棍出來
這眼神,得矯正
這一天,我很無聊。
古代的女人聚會,無非就那麼點事,喫點酒,聽聽戲,還都得捧着我,一大套折騰下來已是天黑,範氏只來得及拉住我,體己話還沒說得一句,外面內侍便來稟報太子齊晟已經歇在鳳儀院了,傳我過去。
我擦,齊晟,我在東宮待了八個多月了,你都沒傳過我,回張氏孃家來了,你倒開始傳起我來了。
範氏連忙抹了抹眼淚,道:“前些日子只傳你身子不好,家裏想去看你,偏又進不去那地方,現如今看你無事,我便也放心了。你快些去吧,反正你也要在園子裏住上幾日,咱們娘倆明日再說話就是了。”
許是見我臉色不好,範氏連忙勸道:“兒啊,萬不可再耍性子,沒丈夫不喜柔順妻子的,你只順着他,他必識得你的好。”
估摸着是我臉色更沉了些,範氏又低聲笑道:“殿下粘你,這是好事你這傻丫頭又犟什麼難不成殿下總追着那江氏跑就好了”
我看着範氏,頗感無語。
唉,如若你要知道女兒早已不是女兒,女婿也並不是看上你女兒張氏了,而是怕我在這裏露餡
你還笑得出來嗎
辭了範氏,綠籬扶了我慢慢往鳳儀院走,誰知半路上竟又遇到了白衣江氏,進得卻是鳳儀院旁邊的院子。
綠籬恨呼呼地說道:“也不知道家裏誰安排的院子,這樣不懂事,竟然讓江氏那賤人住到咱們隔壁來了”
我看了看那兩個院子之間的那片紫竹林,暗贊:好一個偷情的好去處啊
到底誰安排的院子太他媽有才了
進了院,內侍過來稟報說齊晟在書房。
我琢磨了一下,便沒讓綠籬等人跟着,自個跟着內侍過去了。
這有些事情吧,還真不能讓女人知道,她們一般都存不住什麼話,哪怕她對你再死心塌地的。
書房裏燈點的很亮,齊晟又在看書。
我心裏反而一鬆,估摸着齊晟一直看書和保鏢戴墨鏡的目的差不多。
一、他並不希望被我看到他的眼神,也就是不想暴露他的情緒
二、這小子在裝淡定。
果然,齊晟眼睛不離書卷,只淡淡地問道:“如何”
“還成。”我答道。
齊晟擡頭瞟了我一眼。
我立刻自我檢討,語氣太歡快了,以後一定改。
齊晟卻沒說話,又很專注似地看着書,時不時地還翻翻頁。不過,從翻頁頻率來看,他顯然也走着神呢。
於是,我也淡定了,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沉默地看着齊晟看書。
在我淡定的注視之中,齊晟終於淡定不下去了,突然問我道:“你可有話要說”
我想了想,試探地問道:“你想聽哪方面的”
齊晟看着我:“爲何連自己家人都不認得了”
我反問:“你又爲何連張家人物傳都備好了”
齊晟脣角微挑,答非所問:“世說奇談上曾載有一事,南杭喬氏曾有女一夜而變,不識親友,不認爹孃,言行舉止皆是不同以往,皆託詞失憶之故。有術士稱此女人身未變,心卻換了,乃是邪祟入體,必是方人一命才休,唯火燒了纔可化解。”
我嚇了一跳:“我可是個大活人,會燒死的。”
齊晟又接着說道:“那喬氏雙親卻因捨不得愛女,便將那術士打了出去。後喬家倒也一直平安,可世人皆忌喬女克人之命,無人敢娶,導致喬女直至雙十仍未嫁出。”
我心中頓覺悲哀,你說我要是早穿來幾年也好啊,做個老姑娘也比嫁個男人強啊
我問齊晟:“可我這已經嫁了的,怎麼辦還能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