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斌出門之後，就看到一個穿着黑色條紋T恤的老人，正站在玻璃櫃臺前面。
櫃子裏是店裏這段時間的主打產品，玻璃種帝王綠掛件。
這是必盛珠寶最得意的東西，也就是因爲這些極品翡翠，才讓本來處於頹勢的必盛珠寶，在短時間裏重新振作了起來。
可這位老人家，手指在玻璃上一陣用力的點動，眼中滿是惋惜，還不停的搖着頭。
“老人家，您是對我們的產品有什麼不滿意的嗎？”董斌擡步靠近，攔住了正想勸說的店員，臉上帶着微笑。
老人看出他是這裏的負責人，稍一沉吟，隨即就淡笑着搖了搖頭：“對不住，我有點衝動了，這就走！”
說話的時候，再次惋惜的看了一眼那些擺件，長嘆着揹負雙手，轉身走向店門。
一個衣着考究的中年人，剛一進門就看到了他，神色一動，直接就迎了上去：“唐老，您怎麼有時間過來的？”
“趙先生，這是咱們必盛珠寶的玉雕師傅，王承書。您要的那些東西，就是他帶着徒弟們，加班加點幫您做出來的。”董斌看到來人之後，帶着從辦公室裏出來的趙磊就到了跟前。
而和王承書點了點頭準備離開的老人，聽到他的介紹之後，突然就停下了腳步，皺眉回過了頭：“王承書？你是徐靜泊的徒弟？”
趙磊看得出來，王承書在他和董斌面前，略微有那麼幾分傲氣。
可是面對這個老人的時候，卻是十分的恭敬：“對對對，如果不是怕把您叫老了，我得稱呼您一聲師祖！”
老人眉頭皺的更深了，微微一搖頭，伸手就指向了櫃檯：“這裏面的東西，是你做的？”
王承書看到他的臉色，稍微一愣，臉就紅了，聲音也低了很多：“是我！”
“暴殄天物！”老人呼吸一陣急促，狠狠一揮手，咬牙再次吐出了這四個字。
他注目看着王承書，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這是帝王綠啊！你居然全都做成了觀音和佛，靜泊就是這麼教你的嗎？我們這一行最大的能耐，就是變廢爲寶。你居然把極品的材料都做成了爛大街的東西，簡直氣死我了！”
他和董斌不認識，所以他忍着什麼都沒說。
可是這個王承書既然是他的徒孫，頓時就把憋在心裏的火氣，劈頭蓋臉的發了出來。
王承書作爲必盛珠寶的首席玉雕師，被當衆呵斥，臉上很快就掛不住了。
看到董斌神色也爲之一變，頓時就喘起了粗氣：“市場需要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啊！再說店裏急着要貨，自然是做這些東西最快……”
“那個，王師傅，請問這位老先生是……”董斌眼看兩人都有了火氣，趕緊插在了中間。
王承書神色尷尬，明顯有些不服氣，語氣還是帶着恭敬：“這是我師祖，唐文遠老先生！”
“唐文遠？前些年憑藉一件滴露甘泉，獲得天工獎金獎的唐老？”董斌畢竟才參與這些事情不久，直到這個時候纔想起了這個人是誰，頓時發出了一聲輕呼。
滴露甘泉這件作品，在玉雕界算是一樁美談。
那是一塊切垮了的原石，兩條不成形的黃秧綠紋路，連接着一團滿是雜質的黃翡翠。
這樣的翡翠，連掛件都做不了。
可這位唐先生，偏偏就變廢爲寶了。
那兩條翡翠紋路被他雕成了薄如蟬翼的草葉，而那段黃翡翠也成了一隻惟妙惟肖的蟾蜍。
這個擺件成型之後，無論是意境，還是雕工，都讓無數人爲之感嘆不已。
而唐文遠也憑藉這件作品，一舉拿下了當年玉雕界的最高榮譽，天工獎金獎。
或許已經習慣了這種感嘆，面對激動不已的董斌，唐文遠只是微微一點頭，眉眼間看不出多少喜怒。
高明的玉雕師，對於珠寶行當來說，算的上無價之寶。
哪怕什麼都不做，僅憑着一個名號，就能讓一家店的生意蒸蒸日上。
董斌既然知道了這人是唐文遠，直接就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唐老，您就別責怪王師傅了，這些都是我的主意。今天既然有幸遇到您，那我可就要珍惜這個機會了。店裏有幾件珍品，還請您多多指點！”
這貨本就擅長這些東西，此刻滿臉的恭敬，顯得無比殷切，拉着老人就往裏走。
“徒有其形，只見工，不見藝！”
“俗，俗不可耐！”
“浪費材料！”
……
一圈轉下來，不僅僅是王承書尷尬的要死，就連董斌也有些笑不出來了。
他們自以爲得意的那些作品，在這位老人嘴裏，居然連半個好字都沒討到，反而是被說的一文不值。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剛纔幾人對老人的態度，周圍那些顧客全都看在了眼裏。
此刻聽到他的評判，本來都想付錢的幾個顧客，全都找着各種理由，匆匆離開了。
而資訊發達的時代，雖然店員及時阻攔，卻還是有人拿出手機一頓狂拍。
估計過不了多久，網絡上也會出現一些不好的消息。
“那您覺得，這件作品怎麼樣呢？”這人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但畢竟影響到店裏的生意了，趙磊微微皺眉，隨手指向櫃檯裏一個小掛件。
這東西是他用一塊邊角料，隨手雕出來的。
通透的掛墜上，隱隱有古樹荒草，其中還有一個頭戴斗笠的人影。
“廢品！玻璃種帝王綠光澤透亮，偏偏附風頌雅取了這麼個名字。這哪有一點風雪夜歸的感覺？簡直是胡鬧！”唐文遠也是說順了口，當即一揮衣袖，毫不客氣的給了個差評。
趙磊注目一看，這才發現掛件的標籤上，居然還用小字打印着一個名字。
風雪夜歸人……
王承書心裏一跳，趕緊伸手攔了一下：“唐老，您就少說幾句吧！這件東西不是我做的！”
“你以爲我是故意針對你嗎？廢品就是廢品，誰做的都沒用！”唐文遠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沒有絲毫改口的意思。
而董斌的眼睛卻是亮了：“那唐先生，如果不看那個名字，單看作品的話，您覺得怎麼樣？”
說話的時候，他利索的打開櫃檯，一把扯下了那個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