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爬到媽媽牀上，媽媽肚子裏有小寶寶，只能側躺着，她於是也側躺着，和媽媽臉對着臉。
原本是要來安慰媽媽，結果媽媽一摸她腦袋，她的睏意就來了，沒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
程小羽倒是一直沒睡着，她輕輕撫摸女兒的小手，軟軟的，肉乎乎的，特別可愛。
每次握着女兒小手，她就覺得心裏特別安定。
然後又想到了腹中小寶寶的手，那隻小手，正被纖維束帶緊緊纏繞着，已經腫脹得大了兩圈。
肯定很疼吧，不然也不會總在她肚子裏動來動去……
這個手術，如果要做的話，確實不能拖，必須儘快做決定。
多一天都有可能對寶寶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可一想到手術有可能讓她失去這個孩子，就又難以下定決心。
……
這天夜裏，程小羽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要去什麼地方，但一個小男孩緊緊抱着她的腿，哭着說：“別丟下我好不好。”
很短的一個夢，沒有前因後果，但醒來後，心裏莫名的難過，眼淚也忍不住地往下流。
她相信夢裏的小寶寶就是她和時沉淵的孩子。
這之前，她悄悄拿了b超去給玖瑤看過，因爲實在好奇孩子的性別，醫院是不說的，時沉淵則是抱着那種開盲盒的心情在期待，也不許她去問大夫。
但程小羽想知道。
她得考慮給孩子買藍色的衣服，還是粉色的衣服。
玖瑤看了她的b超，就笑着說：“買藍色的吧。不過我家小澈有時候也喜歡粉色的東西。”
反正程小羽知道了，肚子裏的是個男寶寶。
都說母子連心，夢裏的小男孩哭得那麼傷心，是不是想告訴媽媽，比起一隻小手，寶寶更怕失去這條生命？
程小羽心裏一團亂麻。
翻身想叫醒時沉淵，說會話，卻發現牀鋪的另一邊空着。
此時已經是晚上兩點鐘，他還沒來睡。
程小羽便下了牀，走出套房後，發現只有書房那邊亮着燈，於是來到書房。
時沉淵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背對着門口這邊，手裏夾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菸，凝視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書桌上是散開的文件，電腦屏幕發出微光。
看來是在工作。
她還看到，菸灰缸裏，塞滿了菸蒂。
其實程小羽懷孕之前，時沉淵就戒菸一段時間了，現在看來，是又復吸了……
程小羽嘆了口氣，他心裏也不好受。
“還沒忙完麼？”程小羽一邊走進書房，一邊問道。
時沉淵一愣，回過頭來，“這就睡了。”
說着，他趕緊把煙掐了，又從沙發上拿了條披肩，給小羽裹上，然後打開窗戶，散散煙味。
春天了，但早晚還是很涼，夜風吹進來，程小羽打了個寒顫，於是坐在了遠離窗戶的沙發上。
時沉淵也坐過來，讓程小羽靠在他懷裏，兩人一起依偎在沙發裏。
然後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我剛纔查了一下這個病……”
“我剛纔做了一個夢……”
程小羽笑了下：“你先說。”
時沉淵便把查到的，關於這種疾病的內容，跟程小羽講了講。
他一直沒睡覺，就是在查閱各種資料，同時也聯繫了幾個醫學方面的朋友。
這確實是一種很嚴重的疾病，但小羽的情況還算樂觀，手術的話，只要找有經驗的產科大夫來做，成功率很高，而且不一定引發早產。
就算引發早產，七個月的寶寶，心肺功能已經發育完全，是有可能成活的。
程小羽默默聽着，點了點頭：“但是成活率很低。”
她也查了。
其實一整個下午，她都在用平板電腦搜索相關內容。
自己有可能遇到的任何情況，也都瞭解了七七八八。
她還看到了很多病例，成功治癒的當然有，也有很多沒有成功的……
她就總覺得自己也會成爲那失敗案例中的一個，誰能保證不是呢？
時沉淵說完後，又問她做了什麼夢。
程小羽便講了自己的夢。
兩人沉默了一陣。
時沉淵問：“所以你的決定是？”
她側臉看了看時沉淵，“我不想做……我怕失去寶寶。”
“如果不做，孩子一出生可能就是殘疾的，你想好了嗎？”
程小羽說，自己當然想到了這些，如果出現最嚴重的情況，就是宮內截肢，那就去找最先進的技術，定做義肢，現在的義肢不是已經可以感應神經了麼？
雖然價格昂貴，但好在他們也有足夠多的錢。
這樣的話，孩子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
時沉淵聽完後，臉色很沉。
程小羽知道，每次他流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就是兩個人意見相左的時候。
“可能你覺得我不可理喻吧……明知道寶寶出生後會有殘疾，還不做出干預……”
“沒有，我沒這麼認爲。”
“我又不傻，能看出你的表情……”程小羽低下了頭。
時沉淵嘆了口氣：“孩子在你肚子里長大，你和孩子的感情，肯定比我和寶寶的感情要深得多，所以我能理解你有多擔心失去這個孩子。”
他的一句理解，已抵得過千言萬語。
不過程小羽也知道，他還有後面的話……
果然，他繼續說道：“但我還是想做這個手術。”
程小羽從他懷裏坐了起來。
時沉淵便說，“彆着急，讓我先說完。”
程小羽沒再打斷，而是靠在沙發上，一手輕輕撫着隆起的腹部，另一隻手被時沉淵握在手心裏，聽着他的解釋。
“沒錯，我們很有錢，將來孩子出生了，就算少一隻手，我們也可以爲他做義肢，可以給他提供最好的生活。
“將來他長大了，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我養他一輩子，也不是什麼問題。他照樣可以擁有比正常人還要精彩的人生。”
說到這，時沉淵頓了下，“但這些都是我們想象的。我給不了他完整的身體，再逼真的義肢，也不是他身體。
“在物質生活之外，孩子要面臨的挑戰還有很多，適應殘疾的身體，接受他人異樣的目光等等……
“這些精神層面上的東西，纔是決定他幸福不幸福的關鍵。不是我有錢就能解決的。
“而我不想讓我們的孩子經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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